楚明昭深陷的眼窝缓缓转向门口那道山岳般的身影。涣散的瞳孔在青铜面具上冰冷的反光中,艰难地聚焦。巨大的痛苦、荒谬、恨意与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在她眼中疯狂交织。她沾血的唇极其微弱地翕动着,嘶哑破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玉石俱焚的冰冷:
“与你……无关……滚……”
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她残存的气力。
萧凛高大的身影僵立在原地。青铜面具冰冷地对着榻上那道气息奄奄、却如同竖起浑身尖刺的残破身影。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清晰地倒映着她胸前刺目的血污,倒映着她那只死死护住小腹、仿佛在守护着某种惊天秘密的手,更倒映着她眼中那混合着巨大恨意与绝望的冰冷抗拒!
一股混杂着滔天怒意、深入骨髓的剧痛和一种被彻底隔绝在外的、冰寒刺骨的绝望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沾满沙尘的大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指节出令人牙酸的噼啪声!青铜面具下紧抿的唇线绷成一条冷硬如刀的直线!
棚屋内死寂无声,只有浓重的血腥味无声地弥漫。油灯的火苗在压抑的空气里微弱地跳跃着,将三道僵持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射在粗糙的土墙上。
许久。
萧凛沾满沙尘的拳头极其缓慢地松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最后深深地、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刻入灵魂般,看了一眼榻上那只死死护着小腹的手,再缓缓扫过林红缨颤抖的肩背。
他没有再追问一个字。
高大的身影猛地转身,灰褐色的斗篷在昏暗中划出一道沉重而决绝的弧线,带着席卷一切的寒意,大步走出了棚屋。厚重的布帘在他身后猛烈地晃动,隔绝了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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棚屋内,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药味和死寂。
林红缨感觉到怀中楚明昭紧绷的身体终于软倒下去,只剩下沉重艰难的喘息。那只死死按压着小腹的左手,也无力地滑落下来,搭在冰冷的狼皮褥子上,指关节依旧泛着僵硬的青白色。
“殿下……”林红缨的声音带着泣血的悲鸣。
楚明昭深陷在青黑色眼窝中的眸子空洞地望着摇曳的油灯火苗,涣散的瞳孔深处,一片混沌的迷雾中,唯有那只滑落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仿佛在虚空中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又仿佛在守护着什么刚刚被点破、却已重逾千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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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吞噬了萧楚城。凛冽的寒风在土墙外出鬼哭般的尖啸。营地中央的棚屋外,两道身影如同沉默的雕像,伫立在刺骨的寒风中。
萧凛高大的身躯背对着棚屋,青铜面具在稀薄的星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灰褐色的斗篷被寒风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宽厚而紧绷的肩背轮廓。他沾满沙尘的大手按在腰间悬挂的“黑煞”长刀刀柄之上,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巴图尔垂手肃立在他侧后方一步之遥,魁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脸上带着白日里未曾褪尽的惊悸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敬畏。他不敢看城主的背影,只能盯着自己沾满沙土的靴尖。
“从今日起,”萧凛低沉沙哑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如同砂石摩擦,带着一种斩断一切、不容置疑的铁血威压,每一个字都砸在巴图尔心头,“营地防卫,升格。”
巴图尔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惊愕和不解。升格?现在警戒级别已经是最高了!连只沙鼠想溜进来都得被盘问祖宗三代!
萧凛冰冷的目光扫过营地外围在寒风中摇曳的火把光晕,继续道,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一、了望哨增三倍。范围向外推二十里。我要一只秃鹫飞过‘死亡沙旋’,哨塔上都能看清它爪子上的泥!”
“二、所有水源地,掘暗窖,设双哨。十二时辰轮值。取水者,必验明身份,三人同行,互相监察。”
“三、妇孺聚居区,外松内紧。加派女卫,着便装混入。凡有生面孔靠近,无论男女老幼,格杀勿论。”
“四、……”萧凛的声音顿了顿,面具转向巴图尔,深不见底的眼眸在夜色中如同两点寒星,“你亲自挑选二十名最心腹、口最严的兄弟。从今日起,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他沾满沙尘的大手,极其缓慢地抬起,指向身后那座沉疴笼罩的棚屋,指尖在寒风中稳定得可怕:
“守死这座棚屋!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去惊扰!里面的人……”他顿了顿,面具下的喉结似乎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决绝,“掉一根头丝,你们提头来换!”
巴图尔被这前所未有的森严命令和那指向棚屋的手指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他瞬间明白了什么!巨大的震撼让他魁梧的身躯都晃了一下!守死那座棚屋?掉根头丝就提头来换?!这……这哪里是防卫升格?!这分明是……是护驾!不!比护驾更甚!是护着里面的……心尖子!命根子!
“诺……诺!”巴图尔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用力地、重重地捶了一下胸口,出沉闷的响声,“城主放心!巴图尔用脑袋担保!就是阎王爷亲自来勾魂,也得先从我兄弟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萧凛不再言语。他缓缓收回指向棚屋的手指,重新按在冰冷的刀柄上。深不见底的眼眸穿透浓重的夜色,扫向营地外围那片被黑暗吞噬的、危机四伏的沙海。凛冽的寒风卷起他灰褐色的斗篷下摆,猎猎作响。
就在这时,他沾满沙尘的左手,极其自然地、仿佛不经意般,轻轻抚过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隔着粗布长衫和冰冷的青铜面具,无人能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光芒。那光芒里,有沉重如山的责任,有深入骨髓的紧张,有被强行压抑的狂澜,更有一丝……近乎荒诞的、带着血腥气的温柔。
他沾着沙尘的唇线,在冰冷的面具下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一个低沉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带着铁血气息的“戏言”,如同冰冷的刀锋划破凝重的夜色:
“呵……护驾……升级为……护母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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