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不再看他,冰冷的目光转向那些被围堵的讲武堂学员和挡在前方的王铁柱等人。当他的目光掠过林红缨等女学员脸上未干的泪痕和倔强的眼神时,深邃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波澜一闪而逝。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马车门边,那个脸色苍白如纸、仿佛随时会倒下、却依旧挺直脊梁、用燃烧生命般的目光死死护住身后之人的身影上。
楚明昭。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楚明昭的心跳骤然停止!巨大的震惊和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淹没了她!凛哥哥……他醒了?!他真的醒了?!他能下床了?!他……是来帮她的?为什么?他记得多少?
无数疑问如同惊涛骇浪在她胸中翻涌!蚀心虫毒的剧痛似乎都暂时麻痹了。她看着他那张依旧苍白却异常冷硬的侧脸,看着他玄甲上似乎还残留着药味的猩红斗篷,看着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冰寒……那声在生死边缘的“明昭等我”,与眼前这冰冷威严的雍王,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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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凛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极其复杂,翻涌着冰冷的审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那决绝守护姿态所触动的隐晦悸动。他紧抿的薄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句冰冷简洁、带着不容置疑决断的命令:
“传本王令。”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空气,带着一种掌控命运的威严:
“昭武讲武堂学员,皆系南征有功之士,巾帼不让须眉。着即整编入神策、龙武、金吾三卫——”
他微微一顿,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扫过那些面无人色的禁军将领,一字一顿,清晰地宣告:
“——直属亲卫营!授正七品翊麾校尉衔!俸禄、操练、晋升,一视同仁!由本王——亲自督管!”
直属亲卫营!正七品翊麾校尉!雍王亲自督管!
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尤其是那些原本趾高气扬的禁军将领,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亲卫营!那是禁军中最精锐、最核心、待遇最优渥、晋升最快的部队!向来只从勋贵子弟和百战老卒中选拔!如今,竟让这群“女娃娃”一步登天?!还要授正七品武官衔?!这……这简直是乾坤倒转!
“王爷!这……这于制不合啊!”一名金吾卫将领忍不住失声惊呼。
“嗯?”萧凛微微侧头,冰冷的眸光如同实质的锁链瞬间锁定了那名将领。那将领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后面的话生生噎了回去。
“于制不合?”萧凛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本王的话,就是制。”
他不再理会那些将领,目光转向依旧趴在地上抖如筛糠的崔明远,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冰:“崔侍郎。”
“下……下官在!”崔明远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一颤。
“整编之事,本王接了。你——”萧凛微微停顿,兜鍪下的视线如同看待蝼蚁,“可以滚了。”
“是!是!下官……下官告退!告退!”崔明远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站起身,也顾不得官威体面,在几名亲随的搀扶下,狼狈不堪地爬上马背,带着那群同样面如土色的兵部属官和禁军,如同丧家之犬般仓皇逃离了校场,只留下一片狼藉的烟尘。
死寂再次笼罩校场。
王铁柱和那些老兵们如同做梦般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逆转,看着那群狼狈逃走的背影,又看看马背上那道如同定海神针般的玄甲身影,巨大的狂喜和后怕让他们浑身颤抖,虎目含泪。林红缨等女学员更是激动得难以自持,相互搀扶着,望着萧凛的目光充满了巨大的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楚明昭依旧扶着车门框,身体因巨大的情绪冲击和蚀心虫毒的肆虐而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她看着萧凛,看着他那张冰冷无波的脸庞。他帮她解了围,给了她的学员一个远预期的前程。但为什么?是因为监军的职责?是因为那声“明昭等我”的残余?还是……别有所图?
巨大的疑惑如同迷雾,笼罩在她心头。
萧凛调转马头,墨麒麟踏着优雅而沉重的步伐,缓缓行至楚明昭的马车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来令人窒息的威压和一丝熟悉的清冽沉水香气。他微微垂眸,冰冷的目光落在楚明昭苍白汗湿的脸上和她那只紧紧攥着刀鞘、指节泛白的左手。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极其缓慢地、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深邃如渊,翻涌着无法解读的暗流——有探究,有冰冷,有一丝极淡的疲惫,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压抑的关切。
然后,他一言不,猛地一夹马腹。墨麒麟出一声低沉的长嘶,载着他那玄甲猩红的身影,如同来时般迅疾,裹挟着一股凛冽的风,朝着雍王府的方向绝尘而去。猩红的斗篷在身后划出一道刺目的轨迹,迅消失在官道的烟尘之中。
只留下楚明昭独自站在原地,承受着身后无数道劫后余生、充满感激与复杂情绪的目光,以及心中那更加汹涌难平的惊涛骇浪。
虎符的秘密在袖中沉寂。
雍王的心思在迷雾中隐现。
而神都的棋盘,随着萧凛的苏醒与介入,才刚刚开始落下第一颗搅动风云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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