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冰冷的声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狂暴。
太医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退到一旁。
萧凛俯身,冰冷的眸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死死钉在楚明昭苍白汗湿的脸上。她双目紧闭,长睫因痛苦而剧烈颤抖,如同濒死的蝶翼。紧咬的下唇已渗出血丝,混合着冷汗滑落。
蚀心虫毒……水蛊部妖巫的秘法……还有那焚天之力带来的反噬……
巨大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暴怒瞬间席卷了萧凛!他猛地抬手,指尖凝聚着一丝凌厉的罡气,快如闪电般点向楚明昭颈侧和胸口的几处大穴!动作精准而霸道,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绝。
“呃……”楚明昭身体猛地一颤,一口带着诡异青黑色的淤血从紧咬的牙关中呛咳而出!淤血喷溅在萧凛玄色的袖摆上,迅晕染开一片刺目的暗沉。
几乎是同时,楚明昭急促混乱的呼吸奇迹般地稍稍平复了一丝,紧蹙的眉头也松开些许。蚀心虫毒那疯狂的噬咬感,似乎被这霸道的一指强行压制下去片刻。
萧凛看着袖摆上那刺目的青黑血渍,又看看楚明昭因吐出淤血而稍稍缓和了一点的脸色,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惊涛骇浪。他缓缓直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个触手冰凉的寒玉小盒,看也不看便丢给旁边抖如筛糠的太医,声音冷硬如刀:
“雪魄玉蟾膏。外敷肩胛、心脉处。一个时辰一次。”
太医如蒙大赦,双手颤抖地接过那价值连城的王府秘药。
萧凛不再看榻上的人,转身大步走向殿门。玄色的背影在幽暗的光线下,如同即将投入风暴的孤舟,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与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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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好她。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冰冷的话语掷地有声,他的人影已消失在殿外长廊的阴影之中。只余下那缕清冽的沉水香气,混杂着淡淡的血腥与药味,在寂静的偏殿内无声弥漫,缠绕在软榻上那再次陷入昏迷的女子身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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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详议”旨意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神都这座巨大的权力熔炉。表面上的平静被彻底打破,暗流汹涌,各方势力围绕着那卷薄薄的《女子领军十疏》和楚明昭以爵位为注掀起的惊涛骇浪,展开了前所未有的激烈博弈与撕扯。
接下来的日子,对楚明昭而言,是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炼狱。
蚀心虫毒在紫宸殿强行透支精神后,反扑得更加凶猛。右臂的麻痹感如同冰冷的枷锁,时刻提醒着她力量的流逝。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的滞涩与刺痛,后背“凰焰焚城”留下的本源空洞,像一个贪婪的漩涡,不断吞噬着她的生命力。太医署最好的太医轮番诊治,珍贵的药材流水般送入昭武侯府,却也只能勉强压制,无法根除。她大部分时间都昏沉地躺在弥漫着浓重药味的卧房里,意识在剧痛与虚弱的深渊边缘沉浮。
然而,身体被禁锢,她的意志却从未停止运转。每日清醒的短暂时刻,便是她运筹帷幄的战场。
书房成了临时的指挥所。谢云琅如同最忠诚的影子,时刻守护在侧。他脸上长途奔波的疲惫尚未完全褪去,眼底却燃烧着比南境毒瘴中更加炽热的火焰。他带来了最新的消息:翰林院那群老学究在礼部尚书授意下,对《十疏》百般刁难,咬文嚼字,试图将“开女学”、“设女科”等核心条款无限期搁置;兵部崔明远则上蹿下跳,极力鼓吹将“女子武举”的规模、范围、品阶限制到最小,甚至提出只允许勋贵女子“试办”,寒门女子需“严加审核”;吏部则摆出“祖制难违”、“官缺有限”的难题,寸步不让……
“大人,他们这是想将‘详议’变成‘拖死’!”谢云琅的声音压抑着怒火,将一份誊抄的翰林院议稿重重拍在书案上,“看看这些措辞!‘兹事体大,关乎国本,宜缓不宜急’、‘女子天性柔弱,骤掌兵戈,恐生祸乱’……全是放屁!”
楚明昭靠坐在铺着厚厚软垫的圈椅里,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苍白透明,如同易碎的琉璃。她左手执着笔,笔尖悬在一张写满批注的《十疏》抄本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蚀心虫毒的阴寒让她的指尖微微颤抖,每一次落笔都异常艰难。
“意料之中。”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冰封湖面般的冷静,“皇帝要的就是这个‘拖’字,要的就是各部互相扯皮,消耗我们的锐气,分化可能的支持者。”
她微微喘息片刻,目光落在抄本上被朱笔圈出的“女子武举”四个字上,眼底闪过一丝锐芒:“但皇帝金口玉言‘详议’,这就是我们唯一的突破口。他们想拖,我们就要快刀斩乱麻,将‘女子武举’先立起来!以此为楔子,撬开铁幕的第一道缝隙!”
“如何快?”谢云琅急切地问,“兵部和吏部死死咬住‘官缺’和‘祖制’,翰林院那群酸儒又……”
“找雍王。”楚明昭打断他,目光转向窗外雍王府的方向,眼神复杂难辨,“兵部归他督管。翰林院掌院学士是他的人。吏部尚书……欠他一个大人情。”她顿了顿,想起偏殿中那只冰冷却有力的手臂,想起那声微弱的“昭”,心底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随即又被冰冷的现实压下,“告诉他,我要一个‘试行’的机会。范围可以小,品阶可以低,但名目必须正!地点……就放在神都!主考官——必须是我!”
谢云琅眼中精光爆射:“属下明白!这就去办!”
接下来的几日,昭武侯府与雍王府之间,一条隐秘而高效的联络通道在谢云琅的运作下悄然建立。没有温情脉脉的探望,没有只言片语的问候。传递的只有冰冷的情报、精准的指令和赤裸裸的利益交换。
楚明昭在病榻上运筹帷幄,将翰林院议稿中每一个可能被利用的漏洞、兵部崔明远过往贪墨的实证、吏部尚书嫡子强占民田的把柄……通过谢云琅,源源不断地送入雍王府。
而雍王府的回馈,则是沉默而有力的。
翰林院掌院学士在一次“详议”会上,突然转变口风,不再纠缠“女学”、“女科”,转而“力陈”试行“女子武举”之必要,认为此乃“体察圣意”、“彰显新政”之举,言辞凿凿,引经据典,堵得礼部尚书脸色铁青。兵部崔明远很快被调离了“详议”的核心位置,接手了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京畿防务核查苦差。吏部尚书的阻力也莫名其妙地小了许多,不再死咬“官缺”,转而讨论起“试办期”的临时品阶与安置……
萧凛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精准地拨动着朝堂的弦。他的手段冷酷、高效、不留痕迹,每一次出手都直击要害,为楚明昭那看似不可能的目标扫清着障碍。他从未踏足昭武侯府一步,也从未对楚明昭的“指令”有过任何回应。但谢云琅每一次带回的进展,都无声地宣告着他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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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明昭躺在弥漫药味的床榻上,听着谢云琅的低声禀报,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冰冷的算计与一丝挥之不去的、被利用的屈辱感。她和萧凛,如同两条在黑暗深渊中互相撕咬又不得不暂时依靠的毒蛇。她借他的势破局,他则需要她这个“变数”来搅动朝堂,制衡帝权,或许……也在探寻她身上的秘密。那声“昭”带来的悸动,在残酷的权力博弈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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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皇帝终于再次在紫宸殿召集重臣,听取“详议”结果。
这一次,朝堂上的硝烟味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心照不宣的妥协气氛。
翰林院掌院学士呈上了措辞“圆融”、引经据典的奏本,核心只有一点:恳请陛下恩准,于今岁秋闱之际,在神都“试办”大胤次“女子武举”!规模限于神都及京畿三辅之地,取中者授予“武秀才”功名,暂不入正式武官序列,但可优先补入神都禁军各卫所“女卫营”效力,视军功再行擢升。主考官人选,由兵部提名,陛下钦定。
这几乎是将楚明昭的要求打了个巨大的折扣,却又在“名目”和“主考官”上留下了可操作的缝隙。
皇帝高踞御座,冕旒珠玉低垂,看不清表情。他沉默良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光滑的紫檀木面,出沉闷的笃笃声,如同敲在每一个朝臣的心上。
“女子武举……”帝王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与玩味,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缓缓扫过阶下肃立的楚明昭。她今日强撑着病体上朝,脸色依旧苍白,但脊背挺得笔直,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平静地迎视着帝王的审视,不起波澜。
“开千古之先河,兹事体大。”帝王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沉重,“然,昭武侯以爵位功勋为保,其心可悯,其志可嘉。雍王与诸卿亦言‘试办’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