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内的篝火燃了一夜,临近天明时已化为灰烬余温。暴雨停歇,只有檐角残存的水滴偶尔坠落,出清脆的声响。
苏浅宁靠着神台基座浅眠,手中仍紧握着那柄匕。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透过破败的窗棂,映在脸上时,她敏锐地察觉到身旁的呼吸声生了变化。
那呼吸不再仅仅是微弱和艰难,而是带上了一丝刻意压制的平稳,以及审视。
她立刻睁开眼,眸光清亮,毫无刚醒时的迷蒙,直接对上了一双正在打量她的眸子。
那双眼睛,与她记忆中那晚在昏暗光线下看到的玩世不恭不同,此刻在晨光中,清晰地呈现出一种近乎琉璃般的浅褐色,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天生的风流意味。只是此刻,这双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警惕、探究,以及一丝隐藏得很深的虚弱。
四目相对,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你醒了。”苏浅宁率先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她缓缓坐直身体,但握着匕的手并未放松。
男子没有立刻回答,他尝试动了一下,瞬间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尤其是左胸下方那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苍白的脸色更添几分透明感。但他硬是咬着牙,没有出更多声音,只是那双琉璃色的眸子紧紧盯着苏浅宁,仿佛在评估她的威胁程度。
“是你救了我?”他的声音比那之前更加沙哑干涩,带着伤后的虚弱,但那股子漫不经心的调子却依稀可辨。
“不然呢?”苏浅宁语气平淡,从身旁拿起水囊,递过去,“还能动吗?喝点水。”
男子没有接,目光扫过自己身上被仔细包扎好的伤口,那些用韧草纤维缝合、敷着草药的部位处理得堪称专业,甚至越了他见过的许多江湖郎中。他又抬眼看向苏浅宁,眼神中的警惕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更深的好奇。
“看来,我欠你一条命。”他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笑容,却因疼痛而显得有些扭曲,“没想到,你这曾经的侯府千金,现在的安国郡主不仅会杀人,还会救人手法还挺特别。”
苏浅宁将水囊放在他手边能碰到的地方,并不在意他的试探。
“彼此彼此!我也没想到,那前一刻还出手相助的路人,会伤得这么重,还倒在这荒郊野岭。”
她刻意加重了“路人”二字。
男子眸光微闪,知道她已经认出了自己。他不再伪装,索性靠着身后冰冷的墙壁,调整了一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虽然这个过程依旧让他疼得龇牙咧嘴。
“看来是瞒不过姑娘了。”他喘了口气,接过水囊,小心地喝了几口,清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让他声音顺畅了些,“那晚情况特殊,不得已隐匿行迹,还望姑娘见谅。”
“你救我一命,我救你一命,我们扯平了。”苏浅宁看着他,“现在,能告诉我你是谁了吗?还有,为什么会被追杀?”
男子放下水囊,琉璃色的眸子带着几分审视看向苏浅宁,似乎在权衡利弊。眼前的女子冷静得不像话,这份心性,绝非普通闺阁女子能有。
片刻沉默后,他似是下了决心,唇角勾起一抹带着邪气的弧度:“告诉你也无妨,在下谢凛。”
他顿了顿,观察着苏浅宁的反应,见她眼神依旧平静,并无听闻此名的惊惧或崇拜,心下更觉有趣,继续道:“来自——‘幽冥阁’。”
幽冥阁!
苏浅宁对此了解不多,只隐约知道是江湖中一个极其神秘亦正亦邪的庞大组织,势力盘根错节,行事诡秘,朝廷对其都颇为忌惮。难怪他身手如此诡异,能潜入自己的院子,又能被追杀后还顽强活下来。
“看来姑娘听说过。”谢凛将她的细微反应看在眼里。
“略有耳闻。”苏浅宁不动声色,“所以,追杀你的是血煞?还是你幽冥阁内部的人?”她想起了他昏迷时呓语的叛徒。
谢凛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随即又被玩世不恭所掩盖:“姑娘果然聪慧。不错,是阁里的一些不听话的老鼠,勾结了外部势力,想趁机要了我的命罢了。”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苏浅宁能感受到这话语背后隐藏的血雨腥风。幽冥阁主之位,显然并非那么安稳。
“所以,那晚你出现在我院子里,是巧合,还是”苏浅宁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