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沈必礼一直就是个异类,任凭上司如何做工作,他心里就只有一个目标就是为老百姓匡扶正义、为朝廷去除贪腐毒瘤。
可他忽视了江宁官场这水的深度,他这一打头跳出来,还死活不愿意同流合污,那就只能把他打趴下了,变成一个死人。
所以到最后,那些真正贪墨税银、目无王法的人没有事儿,反而是他这个检举的人遭了大祸,第二天就在他办公的衙底及宅院发现了贪墨的文书和金银。
胡观澜一棍子将他打死,根本不给他辩驳的机会,立刻将屈打成招的伪证上报朝廷,若不是他还有伯府这层身份底托着,圣上看在老伯爷的面上只给判了个流放,不然落在胡观澜手里哪里还有命在。
不过他们也就这最后一点沾了伯府的荣光了,一家人获罪之后,伯府那边的几房叔伯们就坚决跟她们断了亲,划分了界限,从此再不往来。
所以便再没得人为他们打点了,原主家人流放在岭南想必没少受罪。
原主也一下子从伯府贵女沦落为罪臣之女,在这江宁权贵中孤苦无依,人人皆可欺上几分,胡观澜那厮又垂涎原主的美色,花了些手段将她给留了下来,本是打算留给自己享用的,后面崔彦来江宁查案,他便忍痛献给了崔彦。
原主因此才成为了崔彦的外室。
所以这原主这悲惨的遭遇都是拜胡观澜所赐,真可悲,把别人一家人害成这样现在还拿着这些来威胁她,嚷嚷着要把原主一家搞得更惨,真是无耻至极!
沈黛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只是想到原主家人那流放的地点是胡观澜定的,当地长官又正是他故去父亲参知政事的学生,还一直受胡观澜所托长期监视着他们一举一动,只待有一丝异动就将他们当场革了命去。
若是按照信中所说,胡观澜还真有这个能力,在那天高皇帝远、鸟不拉屎的地方,随便制造一场意外,要了几个罪臣的性命,又有何人去关注呢。
而另外一封信则是原主之前定过亲的萧将军府寄过来的,那封信写的倒是含蓄,只是那透露的意思就甚是不要脸了,大概就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让原主明白,现在她们家出事了,他们已经不相配了,让原主认清现实主动退亲。
原本沈家刚出事的时候,伯府就不闻不问把事情给做绝了,原主还是寄希望于将军府能看在两家小辈的份上,多看顾下在岭南那边的家人,不至于让他们流放的生活太过辛苦,只这写好的信件还没来得及寄出去,就收到了将军府寄过的这茶言茶语的信件了。
原主虽然一向是个好脾气的软柿子,但是家逢巨难,又见识了人情冷暖,如今又遭遇将军府这般背信弃义,枉她过去许多年一颗心都挂在了萧郎君身上,若是他们有几分担当主动退了亲,她还敬他们几分,虽形势所迫,但为人尚算磊落。
只他们堂堂将军府选择这般欺辱一个落难女子,她是瞧不上的,顿时那读书人的气性也上来了,“哐”的下就摔破了那定亲玉佩,只这主动退亲的事儿她却提都没提。
只当那封信从未收到,该干嘛干嘛,从不予理会,谁急着退亲谁就主动来提,反正退亲不可能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所以貌似这事儿就一直拖着,也不知道这将军府是个什么意思,只不上门退亲也不说结亲的话,这几年也再无一丝联系,就让两个大龄青年这样单着?耽误这大好岁月?
这样子的处理方法,在这封建古代怎么说都有点癫了。
再回到眼下这个棘手的信件,她在这儿坐了一下午,从白天到夜晚,手里紧握着的那个药包被捏成小小一坨,仿佛都要被揉碎了。
她多想随手一扬就洒在这漫天碧波之中,随风沉入河底,化为一片灰烬——
作者有话说:哎呀,双更真是有点累呢,扛不住啦
第40章第40章是她自己要回来的
然而现实的残酷,由不得人随心所欲,她还得面对这棘手的问题,只思索了半天脑袋还是一片宕机,根本没能想到破局的法子。
于公于私她一点都不想伤害崔彦,但是同样她也不想伤害原主的家人呀,握着这包药粉简直就跟个烫手山芋一样。
长橙在一旁连喊了三声“沈娘子”,她才从这毫无头绪的焦头烂额中清醒过来,抬起无神的双眼道:
“咋了,这个时候来喊我?”
长橙见她无精打采的愁苦模样,又大半夜的一个人在这船上,还以为她在为爷这几日没理睬她而伤怀,少不得宽慰一番道:
“虽然是暑天这水里面凉快,但夜里惊寒,可不得这般贪凉,万一不小心生了病,爷可是会心疼的。”
沈黛只觉得他嘴巴一动一动的,根本没心思听他在说什么。
看她还是一头愣愣的,也不接话,长橙心想莫不是傻了,只得又提了几分嗓音道:
“差不多了就赶紧起来吧,爷在书房等你呢。”
本还一脸呆滞的沈黛,只“爷”这个字是听得分外清晰,心里顿时就是一惊,崔彦可从没在这三更半夜找她,今儿特意让长橙来唤,不会是知道胡观澜给她信件的事儿吧?
想到这她握着药包的手都有点发抖,蹒跚了半天才从船上挪开了步子,跟着长橙亦步亦趋的往书房去。
崔彦正坐在圈椅上看京城寄过来的信件,亮白的琉璃灯火打在他的侧脸上,显得他本就棱角分明的颧骨也冷厉了三分。
沈黛心跳如鼓,将握着那包药粉的手缩了缩藏在袖子里,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的唤了声:
“世子。”
崔彦却一直拧着眉头看着手里的信件,半天都没有出声,像是根本不知道身边多了个人似的。
越是等待越是煎熬,沈黛在现代看过一些刑侦剧,知道有一种审问犯人的办法就是压力测试法,对方越是沉默、越是故弄玄虚,显得神秘莫测,犯人便会压力越大,越容易露出破绽。
难道崔彦也要用这种方法来对付她?
手心里紧握的那包药粉已经被她捏出了细密的汗,她也不是没想过直接将这信件和药粉甩在案桌上,向他坦明事实,只是这样胡观澜那边恐怕会直接恼羞成怒,原主的家人会不会直接被嘎了?
眼下这个关头崔彦有没有能力遥控着千里之外的岭南,确保原主的家人平安无虞?
如果不交出来,胡观澜会不会又找别的办法来伤害崔彦?
她该不该信任崔彦,将原主的家人全权托付于他?
她得再想想,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就在她天人交战的时候,崔彦才终于从那手中反复看了几百遍的信件中抬起了头,打量着她惨白的一张小脸,额头上沁满了细密的汗。
她在怕他?心里到底是不舒服的。
这些时日虽对她严厉了些,但待她的心却是无人能企及的。
他的视线不经意扫过她紧握的拳头,却选择缓缓颌上了双眼,转而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这个没良心的,尊着他、敬着他,却从没有信任过他,亦不曾将他放在心上。
算了,指不定今儿就是这最后一次见面了,就随她自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