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自己是过来人,她清楚女孩就是容易被社会影响,容易走进各种陷阱,容易被男人所伤害,这是她自己吃过的亏,因为自己吃过亏,才想从源头上让女儿远离一切异性带来的风险。
对她的严格教养难道错了吗?
送她去寄宿学校,一心向学,不问世事,错了吗?
让她在24年的人生中一直专注于自己的提升,免受外界的干扰,错了吗?
如果这些都错了,那怎样才是对的?教养一个女儿,究竟应该怎麽做才好?
面对昏迷不清,时常惊厥的女儿,廖琳的心就一直吊着没放下来过。
好在住院里治疗了四天之後,一直神志不清的廖彬彬终于稍微清醒来,看守的警察第一时间给她做了笔录。
此时的廖彬彬在廖琳的陪同下回答问题,看起来还算冷静:“我发现我搞错了,我们之间不能算恋爱,甚至连好感都算不上,我意识到不对之後,就想和他分手。没想到他要和我一起死。”
“79号院那个民宿房间是谁定的。”
“是我。他一直没有工作,搬来和我住之後就一点儿收入都没有了。虽然我想和他分手,可是我不忍心他流落街头。他说他来东山这麽久,从来没去过东山湖,我就想,分手之前完成他这个小愿望,也算是个补偿。”
说到这里时,她的目光变得慌乱起来:“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不恋爱了,妈妈,我再也不谈恋爱了,我该听你的,是我错了。”
廖琳环抱住她的肩膀,警察停顿了一下,继续发问:“车也是你租的吗?”
“我没有,我没有租车,我什麽都不知道。”
“他有帮手吗?”
“每两天,他就要和他爸爸打一次电话,他爸爸好可怕,他很怕他爸爸。”廖彬彬答非所问。
“当时房间里只有你们两个人?”
“一直都是我们两个人。我应该告诉我妈妈的,我不该和他待在一个房间里。”
“我问的是,度假屋的房间里,有谁在场?只有你们两个人?还是有别的人?”
“他把我放在床上,抽我的血,他还说,要和我在阴间,做一辈子夫妻。。。。。。”
警察有些无奈,揉揉眉头,“当时你怎麽从邹禹手里夺到刀的,刺了他哪些地方?把事情发生的过程再详细地说一遍。”
“我记不清了”,廖彬彬扶着自己的头,“只记得他让我坐起来和他拜天地,我只记得自己满脑子都是‘我不想死’,我就想,不论怎麽样,我一定不能死。。。。。。妈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该听你的话,不该谈恋爱,不该和别人多说话,不该相信别人。妈妈,妈妈。。。。。。”
“廖彬彬,你现在很安全,但是我需要你向我描述,你是怎麽反击的,这对你很重要,明白吗?”
廖彬彬把手背在身後,“梳头的时候拿的剃须刀,剃须刀,一点一点,剃开了胶带。。。。。。”
说到这里,廖彬彬的眼神又恐惧起来,她抱着自己的身子,求助地看着廖琳,身体不断颤抖起来,病床吱吱作响。
廖彬彬的对答听起来毫无逻辑,可这恰好很符合惊吓过後的样子,虽凌乱,但她讲的内容和目前查到的线索也无出入。并且她的眼神中依旧充满恐惧和後怕,说话也哆哆嗦嗦的,看不出一丝破绽。
女儿的样子实在可怜,廖琳看不下去了,“我的孩子才是受害者,你们别再为难她了行不行?我的女儿在那种绝境之下,冷静丶勇敢,几个人能做到?是她拚命自救才保住这条命,否则现在死的就是她了。事实这麽清楚,你们还要她怎麽样?和那个人渣一起去死吗?”
廖彬彬把头靠在母亲的身上,闭上眼睛。
此刻她的心里竟有一丝庆幸,这是母亲第一次这麽明显地向外人展露向着她丶保护她的母性,在此之前,母亲的要求一直都是“独立,矜持,清清白白做人”丶“不要张扬”丶“内敛”丶“低调是最好的品质”丶“少和不相关的人讲话”丶“别太主动,主动没什麽好结果”。。。。。。
她是一个僧侣,母亲是她的清规戒律。
僧侣和戒律既亲近又疏远,她们从没有过这样双手紧紧相牵的时候。
现在因为杀了邹禹这回事,母亲不仅没责怪她偷偷和男人同居,还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保护自己上,廖彬彬觉得,也许邹禹死了才是对的,他死了,就不用再和他父亲打视频电话,他死了,自己才和母亲有了母女间的亲密。
廖彬彬心里甚至有一个念头,要是这样的审问永不结束就好了,只要他们一直逼问她,母亲就会一直疼惜她,一直这样抱着她,守着她,她的弱和伤可以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母亲面前,她可以安心地做她的孩子,不用僞装成一个懂事的,什麽都能自理的人。从始至终,她只想要一段亲密关系而已,和男朋友一起没能做到,如今发觉和母亲之间的亲密,更能让她幸福。
廖彬彬的眼前又出现自己画的那两只鸟,鸟的锁链开始脱落,笼子上的锁链也不见了,她以为两只鸟会争先恐後逃出笼子,各自飞向不同的方向。
没想到鸟儿只是探出头去看了看,就缩回笼中了。
它们用喙叼起锁链,把笼门锁得结结实实,从外面打不开,从里面也整理不清楚,在这个狭窄的鸟笼里,两只鸟又依偎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