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至京郊十里长亭,她特意命人停车。
撑着一把油纸伞,她在路旁仔细寻觅,终于找到一株初生的兰草。
新叶嫩绿,沾着晶莹雨珠,生机盎然。
她小心用手帕将兰草连根包好,收入行囊——这是她要带回扬州的礼物,要让这株京华兰草在江南沃土中生根,恰如她与沈如澜的情谊,跨越千山万水,终得圆满。
归途格外顺遂。
林潇亲自率领沈家护卫沿途护送,每到一处驿馆码头皆有人提前打点。
漕船沿着运河南下,两岸景色渐次变换,北方的苍茫被江南的婉约取代。
越是接近扬州,苏墨卿的心跳得越快,指尖常常无意识地摩挲腕上玉镯,脑海中反复浮现沈如澜的身影——她是否清减了?沈府的老梅可曾开花?平山堂的银杏是否已绽新绿?
第十日黄昏,漕船终于驶入扬州地界。
夕阳西斜,运河水面上碎金万点,码头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清晰。
苏墨卿迫不及待地登上船头,在人群中急切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一眼就看到了——码头上,沈如澜身着月白长衫,外罩石青马褂,负手而立。
晚霞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落在青石板上,显得既孤寂又坚定。
数月不见,她似乎清瘦了些,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在暮色中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船刚靠岸,沈如澜已快步上前。
四目相对的刹那,周遭喧嚣仿佛瞬间静止。
运河的桨声丶码头的吆喝丶晚风的轻吟,全都化作背景,唯馀彼此眼中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苏墨卿快步下船,裙裾因急切而微微飘起。
沈如澜迎上前去,千言万语在喉间翻滚,最终只化作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问候:“回来了?”
“回来了。”苏墨卿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喜悦的泪水潸然而下。
数月来的思念丶担忧丶恐惧,在这一刻尽数化作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沈如澜伸手,轻柔地为她拂去鬓角风尘,指尖流连在她消瘦的脸颊,满眼都是心疼:“平山堂的银杏方才发芽。去年约定要共赏它开花结果,今年总算赶得及。”
“正好。”苏墨卿从行囊中取出那株兰草,嫩绿的新叶在夕阳下格外可爱,“我从京城带回这株兰草,我们把它种在庭院里,与老梅为伴,可好?”
“好。”沈如澜握住她的手,指尖微颤却坚定,“往後,我们一同种兰赏梅,看尽四时风景,再不相离。”
此时,夕阳已完全沉入运河,天边最後一抹霞光为相拥的两人镀上金边。
沈如澜凝视着怀中人清丽的容颜,这些时日的担忧丶思念丶後怕尽数涌上心头。
她轻轻托起苏墨卿的脸,在她额间印下一个珍重而缠绵的吻。这个吻温柔而克制,却饱含着数月来的牵挂与失而复得的喜悦。
苏墨卿微微踮脚,回应了这个期待已久的亲吻。
晚风拂过,带着桃李芬芳,轻轻吹动她们的衣袂。
这个在夕阳馀晖中的吻,既是对过往艰险的告别,也是对今後相守的承诺。
远处运河上渔火初明,点点灯光映在水面上,与天边的晚霞交相辉映。
良久,沈如澜才依依不舍地稍稍退开,却仍将人紧紧拥在怀中,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你离开。”
苏墨卿依偎在她胸前,听着那熟悉的心跳,柔声应道:“好,再也不分开了。”
这时,沈府大门缓缓开啓,容嬷嬷带着衆仆从迎了出来,个个面带喜色:“姑娘可算平安回来了!老奴备好了热水和您最爱吃的桂花糕!”
晚风渐凉,明月东升,清辉如练,温柔地笼罩着重逢的有情人。
苏墨卿仰头望着沈如澜被月光勾勒的侧脸,轻声道:“这次,不走了。”
“好。”沈如澜将她的手握得更紧,眼中满是磐石般的坚定与化不开的柔情,“今生今世,我们相守到老,永不分离。”
月光越发皎洁,将两人的身影紧密交融,再难分割。
运河的波光丶远处的灯火丶庭院的花香,都在见证这个历经磨难後的团圆之夜。
沈府内早已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容嬷嬷指挥着下人们准备丰盛的接风宴,厨房里飘出诱人的香气,与院中盛开的桃李花香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温馨动人的画卷。
这一夜,扬州城的灯火格外明亮,运河上的画舫传来悠扬的丝竹声,仿佛也在为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而欢庆。
而在沈府深深的庭院里,两个历经磨难的心终于紧紧相依,再也不愿分离。
归期已至,馀生相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