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的早春,风里还裹着祁连山的寒气。林惊雪展开赵珩那封只有八字却重逾千钧的回信,“万事俱备,静待东风”八个字铁画银钩,力透纸背,一如那人此刻的决心。
她没有耽搁,立即召集沈墨、莫先生及学院核心数人于密室议事。
“燕王殿下信至,决战在即。”林惊雪开门见山,将当前形势与双方掌握的筹码简要说明,“账册、口供、线索已汇成链条,矛头直指萧景玄。然其经营朝堂数十年,根深蒂固,临死反扑必如困兽。我等身处边镇,虽非风暴中心,却需做最坏打算,并确保手中利刃,能于关键时刻,为殿下刺出最关键的一击。”
沈墨沉声道:“将军,学院‘惊凰营’全员三百七十一人,皆已按新法完成第三轮严训,可随时听调。凉州卫戍兵马使张虔,经末将多次接触,对将军颇为钦佩,且其族弟曾受萧党打压,或可引为奥援,至少能保凉州不乱。”
林惊雪点头:“张虔那边,沈墨你继续稳住,不必言明,只暗示京城将有风波,请他约束部属,紧守关隘,谨防非常之事即可。‘惊凰营’是我们的根本,非到万不得已,不轻动。当前要务有二。”
她目光转向莫先生:“第一,癸七此人,是活证据,亦是可能变数。先生需再加一把火,务必让他将‘鬼面’左手不便、身材高大、声音嘶哑这些特征,以及‘狂血丹’可能关联的矿物产地,说得再详实几分,最好能诱使他画出记忆中的‘鬼面’身形轮廓简图。这些细节,未来或有大用。”
莫先生捻须:“老朽明白。此子心防已破,如今求生之念渐强,再佐以‘祸斗’或已视其为叛徒必将灭口的暗示,当可榨出更多干货。”
“第二,”林惊雪看向负责情报与联络的属下,“严密监控所有通往汴京的官道、驿路,尤其是可能传递紧急军情或密信的通道。萧景玄若知大势已去,狗急跳墙之下,无非几条路:一是挟持圣意或伪造旨意;二是调动私下掌控的武力作乱;三是与外部势力勾结制造事端,迫使朝廷无暇内顾。我们要做的,就是确保凉州这边,任何异常动向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并拦截,同时,我们与燕王府的联络绝不能中断。”
她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大宋疆域图前,手指划过凉州至汴京的漫长路线:“风暴起于青萍之末。我们的眼睛要亮,耳朵要灵。沈墨,增派游骑哨探,扩大警戒范围。凡无正式勘合火漆之紧急信使、规模异常之商队、形迹可疑之僧道,一律详加盘查,宁可错查,不可放过。”
“诺!”众人齐声领命。
林惊雪最后道:“各自去准备吧。记住,我们所做一切,皆为让这场迟早要来的风暴,来得更彻底些,扫清污浊后,天朗气清。”
众人散去后,林惊雪独自留在室内,目光再次落在那八字回信上。静待东风……赵珩,你在汴京承受的压力,恐怕比我这边的刀光剑影更甚。这股东风,会从何处吹来?
汴京,燕王府书房,灯火常明至深夜。
赵珩面前摊开的,不再是零散的情报,而是一份份整理成册、逻辑严密的弹劾奏章草案,以及对应证据的摘要索引。陈镇送回的账册副本,已被小心复制分藏,原本则密封于特制铁匣。癸七的口供要点与特征描述,也誊录清晰。
他的心腹幕僚低声道:“殿下,弹章草案已按您的意思,分作三篇。第一篇主攻王璁贪渎、纵容亲属、勾结奸商钱茂,证据确凿,可立时难。第二篇则揭露钱茂账册中所载通敌嫌疑,指向‘玄公’及北方边军异常物资往来,此为重器。第三篇……直指萧相当年处置北境军务时,几桩存疑旧案,与林将军之父战死之事隐隐呼应,可激起朝野物议,动摇其根本。”
赵珩闭目沉吟:“第一篇,明日便可遣人递上,再烧一把火,逼萧景玄断臂。第二篇,暂压,待时机至,与凉州所供‘祸斗’信息一并抛出,方有雷霆之效。第三篇……牵涉先帝年间旧事,需慎之又慎,非到图穷匕见,不可轻用。”
他睁开眼,眼中锐光逼人:“我们准备的‘东风’,该动了。让我们的人,在御史台、翰林院、乃至市井茶馆,开始放出些风声。不必说得太明,只提王璁案恐非孤案,背后或涉更骇人听闻之事。特别是钱茂海外勾连、北方边军物资异常这些点,要若有若无地透出去。”
幕僚微惊:“殿下,此时放出风声,岂不打草惊蛇?”
“要的就是惊蛇。”赵珩冷笑,“蛇受了惊,才会动,才会出错。萧景玄老谋深算,但如今他门下人心惶惶,王璁一倒,更多人会为自己谋后路。此时些许风声,就如投入滚油之水。我们要看看,谁先坐不住,谁会跳出来,谁……又会暗中向我们递来投名状。”
他顿了顿,声音转冷:“另外,让我们在禁军、皇城司的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尤其是宫门守卫、内库、以及通传司等处。非常时期,需防非常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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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是担心萧相……铤而走险?”
“狗急跳墙,何况是一头盘踞朝堂多年的老狐狸。”赵珩望向皇宫方向,“父皇近来龙体欠安,精力不济,这正是萧景玄多年来能权势煊赫的重要原因之一。若他觉圣眷已失,覆灭在即,难保不会行险一搏,矫诏、封锁宫禁、甚至……行大逆之事。我们不得不防。”
幕僚神色凛然:“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定确保宫内宫外消息畅通,要害之处皆有我们的人盯着。”
“还有,”赵珩叫住他,“给凉州林将军的密信,再加一句:‘风起之时,谨防回旋。’”他担心萧景玄的反扑,不仅针对汴京,也可能针对远在凉州、掌握关键人证(癸七)和对其造成实质威胁的林惊雪。
“是!”
就在燕王府紧锣密鼓布置的同时,萧府深处的气氛已降至冰点。
萧景玄独自坐在昏暗的书房中,面前是一份誊抄的、来自泉州方向的密报,内容正是钱茂部分秘密账册“可能已被起获”的噩耗。送信的心腹跪在下方,瑟瑟抖。
“好,好一个燕王,好一个林惊雪。”萧景玄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捏着密报的手指关节已然白,“竟然能挖到这一步……是本相小觑了他们。”
他沉默良久,忽而问道:“王璁在狱中,如今怎样了?”
“回相爷,三法司看管甚严,我们的人传话不易。王侍郎……似乎有些撑不住了,前日曾暗递消息,求相爷念在往日情分,保全其家小……”
“保全?”萧景玄嗤笑一声,眼中满是冷酷,“他自己蠢,留了那么多把柄,如今还想拖累本相?告诉他,他的家小,本相自会‘照顾’。让他管好自己的嘴,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掂量清楚。否则,泉州钱茂一家老小的下场,就是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