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陆渊呢?
自小便沉默寡言,旁人说他“心思深沉,难以亲近”,连父母看他时,眼神里也总带着一层若有似无的隔膜。
若兄长是那悬于中天的明月,清辉遍洒,人人仰慕。
那他,便是蜷缩在阴沟里的鼠,见不得光,惹人生厌。
他曾经那样羡慕,甚至近乎虔诚地模仿着兄长的一举一动,渴望能分得一丝温暖。
心底深处,又无法自控地滋生着阴暗的妒恨。
年幼的他不明白。
为何所有的关爱,所有的期许,都是兄长的。
为何无论他多么努力,都换不来父亲一个赞许的眼神,母亲一句温柔的叮咛。
兄长待他极好。
那份好,很纯粹,也很温暖,不因他的阴郁寡言而有半分改变,反而处处维护,时时关照。
正是这份好,让他显得那般卑劣不堪。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他八岁那年。
父亲从江南带回一个绝色的瘦马,宠得无法无天。
那女子有了身孕后,野心膨胀,竟觊觎世子之位。兄长陆晗地位稳固,她无从下手,便将毒计瞄向了他这个无足轻重的次子。
恰逢父亲身体不适,她便进言,说他命格带煞,克父。
如此荒诞的话,被美色蒙心的父亲,竟深信不疑。
他至今仍清晰地记得那个雪夜。
他被粗暴地从被窝里拖出来,不顾他惊恐的哭喊、挣扎,用麻绳将他捆缚。拖到后花园结着薄冰的池塘边。
“为了家族,为了为父,渊儿,你……莫要怨恨。”
这是他被抛入冰水中前,听到的最后一句。
寒意像千万根钢针扎入骨髓,池水争先恐后地涌入口鼻,吞噬着他。
黑暗,绝望。
还有被至亲抛弃的冰冷,远比池水更彻骨。
意识模糊间。
他想,就这样吧,反正……也无人在意。
就在他放弃挣扎,缓缓下沉时。
“噗通!”
一道身影,毫不犹豫地跃进冰冷的池水里。
是兄长。
他拼尽全力,用几乎冻僵的手臂,将他从死亡的边缘硬生生拖了回来。
而兄长,却因此寒气侵体,伤了根本。
次年一场寻常风寒,便轻易夺走了他的生命。
那时,他才十五岁,刚与齐家小姐齐蓝定下婚约,尚未成亲。
“是我欠他的……”
第37章
暗室之中,时间失去了意义。
陆渊靠在门板上,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被抛弃在冰窟里的八岁孩童。
刺骨的寒冷,绝望的窒息,兄长跳入水中的身影,母亲那混杂着悲痛与怨恨的眼神……
无数画面在他脑中疯狂冲撞,几乎要撕裂他的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