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鹤楼下,新书布会现场被围得水泄不通。
《黄鹤楼遇李白》正式上市第七天,销量已突破五十万册——这个数字对诗集类书籍而言堪称奇迹。但站在媒体区最前排的李沛然,却感到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李先生!”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学者突然举手,没等主持人点名便站起身,“我是武汉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张仲仁。您的诗集中收录的三十七‘李白未传之作’,与《全唐诗》辑录的李诗在格律、用典、气象上确有相似之处。但恕我直言——”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其中《夜泊云梦泽怀屈子》一,第三联‘巫山神女应知我,楚水湘云总系心’,明显化用李商隐‘神女生涯原是梦’句意。李白卒于年,李商隐生于年,请问李白如何能预知五十年后诗人的典故意象?”
会场瞬间寂静。
直播弹幕开始翻滚:
【终于有人问这个了!】
【我也觉得太完美了,完美得像假的】
【但那些唐代细节怎么解释?】
许湘云在台下捏紧了拳头。李沛然却只是微微一笑——这一幕,他们早已预演过无数次。
“张教授的问题很好。”他示意工作人员调出ppt,屏幕上出现一幅古籍影印图,“先需要澄清,《全唐诗》并非唐诗全集。康熙年间编纂时,编者所见文献有限,后世考古现与民间抄本不断补遗。您提到的‘神女’意象,其实在李白生前已有流传。”
他点击下一页,出现敦煌遗书残卷照片:“斯坦因编号s敦煌写本《楚地杂咏残篇》,抄写年代判定为天宝年间,其中便有‘神女知我意’之句。这个写本o年被英人斯坦因掠走,国内学者直至oo年才见高清影印——我的研究生论文恰好研究过这个。”
张仲仁脸色微变。
“其次,”李沛然又调出一页,“‘巫山神女’典出宋玉《高唐赋》,本就是楚地文学母题。李白漫游荆楚时作《宿巫山下》,明言‘雨色风吹去,南行拂楚王。高丘怀宋玉,访古一沾裳’。他对宋玉作品的熟悉,化用神女意象顺理成章。”
他顿了顿,看向全场:“至于为何《全唐诗》未收这些诗——原因可能很多。安史之乱中文献散佚,唐代诗人作品十不存一。杜甫现存诗一千四百余,但他自己说‘诗是吾家事,人传世上情’,实际创作量至少数倍于此。李白的情况只会更甚。”
“但这不能解释所有问题!”另一名年轻学者站起来,“您的‘唐代生活细节’太具体了。比如书中写天宝五载上元节,江夏城‘坊门悬彩帛三十匹,一匹值钱五百文’。这个物价数据从何而来?《新唐书·食货志》并无此类记载!”
许湘云在台下轻轻摇头。这人显然没仔细看书——书中明明写着,这个细节是“听城南绢帛铺王掌柜酒后所言”。
果然,李沛然从容应答:“此细节标注为口述史料。我做研究有个习惯:任何数据必有出处,若无文献佐证则注明来源性质。书中类似标注共一百二十七处,包括‘酒客谈’‘野老言’‘驿卒说’等。这些材料虽不能作为核心证据,却能为历史情境提供血肉。”
他忽然提高声音:“诸位,我们研究历史时,是否过于依赖官方正史了?《新唐书》编纂于宋代,欧阳修等人所见唐代档案已残缺不全。而市井口传、地方记忆、实物遗存——这些‘边缘史料’往往藏着被正史忽略的真实。”
场内响起掌声,但质疑声并未停止。
布会结束当晚,“李白未传诗真伪”登上微博热搜第三。
张仲仁在个人公众号表长文《警惕“文学穿越”背后的历史虚无主义》,文中虽肯定林沛然的学术功底,却尖锐指出:“将个人创作托名古人,包装成‘新现’,本质是对学术伦理的挑战。即便细节再真实,核心依然是虚构——而虚构作品参加文学奖评选无可厚非,但若以‘学术现’名义进入严肃文化讨论,则需警惕。”
文章迅被多家媒体转载。
支持者与反对者在网上激烈交锋:
【张教授说得对!文学创作就老老实实叫小说】
【但书里那些唐代生活描写,专家都说无可挑剔啊】
【万一是真穿越呢?(狗头)】
【楼上醒醒,建国后不许成精】
利沛然关掉手机,走到书房窗前。夜色中的黄鹤楼灯火辉煌,与记忆中那座木质唐楼重叠。
“后悔了吗?”许湘云端着茶走进来,“其实我们可以早点说明,这就是一本‘历史幻想小说’。”
“不后悔。”李沛然转身,目光坚定,“书里每诗、每个细节,都是我们在那个时代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如果为了避争议而改成‘幻想’,才是对那段经历、对那些人的背叛。”
他打开保险柜,取出一个檀木盒。盒中静静躺着一卷泛黄的宣纸——那是离开唐朝前夜,李白醉后挥毫写下的《别沛然湘云二友》,真迹墨色如新,落款处“太白”二字狂放不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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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机还没到。”他轻抚纸卷,“现在拿出来,他们会说是我们伪造的古物。需要等一个……所有人都无法反驳的契机。”
许湘云忽然眼睛一亮:“你说,如果我们书里的某个‘冷门预言’被证实了呢?”
“什么意思?”
“记得吗?书中第页,你写了个小注:‘听江夏老吏言,天宝六载春,录事参军崔某因私吞修堤款被贬,此事未载史册,仅见县衙残档。’”
李沛然怔住:“你是说——”
“武汉博物馆最近不是在整理唐代江夏县衙遗址出土的简牍吗?”湘云点开手机,翻出一条不起眼的新闻简报,“报道说现了大量开元至天宝年间的行政文书,目前还在释读中。如果……如果里面恰好有崔参军贪污的记录呢?”
两人对视,眼中燃起火焰。
就在这时,李沛然的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湖北电视台文化频道。
“李老师,抱歉这么晚打扰。”编导的声音透着兴奋,“我们刚刚接到消息,西安考古研究院在整理大唐西市遗址出土文物时,现了一件有趣的东西——可能与您的书有关。”
“是什么?”
“一块残破的陶制酒樽碎片,上有刻字。初步释读结果……”编导顿了顿,“上面刻着‘天宝五载上元,与沛然、湘云饮于江夏城南酒肆,大醉。太白记。’”
李沛然的手猛然一颤。
三天后,双重重磅消息炸响学术界。
先是《文物》期刊网络版提前表简报:《江夏县衙遗址出土唐代简牍新释——以“崔明远贪墨案”文书为中心》。文中公布的十七枚木简清楚记载:天宝六载三月,江夏录事参军崔明远“隐没修堤钱三十万文,事觉,贬为岭南道贺州司户参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