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中年儒士带着青衫少年郎,离开乡塾,来到那座牌坊楼下。
这位小镇学问最大的教书先生,脸色有些憔悴,伸手指向头顶的一块匾额“‘当仁不让’,四字何解?”
少年赵繇,既是学塾弟子,又是齐先生书童,顺着视线抬头望去,毫不犹豫道“我们儒家以仁字立教,匾额四字,取自‘当仁,不让于师’,意思是说我们读书人应该尊师重道,但是在仁义道德之前,不必谦让。”
齐静春看着弟子如临大敌的拘谨模样,会心一笑,拍了拍赵繇的肩头“只是随口一问而已,不必紧张。看来是我之前太拘着你的天性了,让你活得像是文昌阁里的塑像似的,板着脸,事事讲道理,累也不累……”
赵繇忍不住问道“先生,你今天为什么要说这些?”
齐静春脸色豁达,笑道“你有先生,我自然也有先生。而我的先生……不说也罢,总之,我本以为还能够苟延残喘几十年的,突然现有些幕后人,连这点时日也不愿意等了。所以这次我没办法带你离开小镇,需要你自己走出去。有些无伤大雅的真相,也该透露一些给你,你只当是听个故事就行。只是希望你明白一个道理,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齐静春突然望向泥瓶巷那边,愈眉头紧皱,随后又舒展开来。
赵繇忧心忡忡“先生?”
齐静春摆摆手,示意此事与他无关,只是带着他来到最后一面匾额下。
少年赵繇猛然间停下脚步,眼神直直呆呆。
只见不远处,有一个头戴帷帽的黑衣少女,薄纱遮挡了容颜,身材匀称,既不纤细,也不丰腴,她腰间分别悬佩一把雪白剑鞘的长剑和一柄绿鞘狭刀。
站在“气冲斗牛”匾额下的她,双臂环胸,扬起脑袋。
齐静春感到好笑,轻轻咳嗽一声。
赵繇只是呆若木鸡,根本没有领会先生“非礼勿视”的提醒。
少女好像始终没有察觉到少年的视线。
她似乎格外欣赏“气冲斗牛”这四个大字,相较其余三块正楷匾额的端庄肃穆,这块匾额的大字独独以行楷写就,其中神韵,简直是近乎恣意妄为。
她喜欢!
赵繇突然惊醒过来,原来是齐静春拍了一下他的肩头,笑道“赵繇,你该回学塾搬东西回家了。”
赵繇涨红了脸,低着头,跟着先生一起返回学塾。少女这才缓缓松开了握住刀剑的五指。
齐静春叹息一声,顺便抬起手,轻喝道“敕!”
两团刺眼光芒从“气冲斗牛”匾额上飞掠而出,被他挥袖连拍两下,拍入少女的长剑之中。
接下来的一幕,让历经沧桑的齐静春都感到了震惊。
少女缓缓摘下剑鞘,随手一甩,剑鞘倾斜着钉入黄土地面,帷帽垂落的薄纱后,她眼神坚毅“这不是我追求的剑道。”,随即离去。
地上那把剑鞘中,长剑颤抖不止,如倾国佳人在哀怨呜咽,苦苦哀求情人的回心转意。
齐静春有些无奈,回到了学塾后,坐在案前,书案上,还有一封刚到没多久的密信。
他眼眶微红“先生,学生无能……”,他望向窗外,并无太多的悲喜,只是神色有些寂寞。
黑衣帷帽、气质冷峻的少女,在小镇上随意走动,漫无目的,此时只悬佩了那柄绿鞘狭刀。
她刚刚走入一条不知名巷弄。
嗖一下,某物破空而至,然后在少女身后乖乖停下,嗡嗡作响。
少女皱了皱眉头,头也不转,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滚!”
又是嗖一下。那柄出鞘长掠至此的“飞剑”,吓得果真躲回了剑鞘。
黑衣少女走向小巷深处。相比其他人,帷帽少女没有什么家族的精心铺垫,没有什么草蛇灰线伏延千里,她就这么孑然一身,闯入小镇。
小巷不远处,站着一个锦衣少年,双手正高高捧起一方青色玉玺,稚童巴掌大小,雕刻有龙盘虎踞,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玉玺内隐约有丝丝缕缕的霞光亮起。
锦衣少年抬头眯眼望着手中这方至宝,满脸陶醉。
在他身边,有个高大老人单膝跪地,正在用袖口仔细擦拭少年靴子上的泥土。
锦衣少年的眼角余光,其实早已现了奇怪少女。
少女头戴浅露款式的帷帽,步伐沉稳,显而易见,她绝不是小镇本地人。
一旁的老宦官思量片刻,决定出手。
老宦官以压顶之势扑杀而至,一掌闪电一般推在了少女额头。
老宦官加重力道,打算一掌碎裂这颗隐藏在帷帽下的脑袋,连忙挪动脚步,身形横移一尺,扑哧一声,低头一看,有利器从后背穿透自己右边胸口,是剑尖。
老宦官脸色不变,双指并拢夹住剑尖,向后一推,将那柄循着少女心意来此的凌厉飞剑,硬生生推出自己的胸口。
因为受到飞剑的阻滞,老宦官并没能一掌拍碎少女头颅,那个身体倒飞出去摔在小巷中的少女,借此喘息机会,起身后身形矫健如狸猫,很快消失在一条小巷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