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霄接过令牌,道了声谢(虽然对方未必需要),深吸一口气,踏上了那座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断裂的吊桥。
桥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浓郁的雾气在下方翻滚,隐约传来锁链拖曳和不明生物的低沉咆哮声。他目不斜视,紧紧抓着旁边粗糙的绳索,一步步向前。
当他终于踏上对岸坚实的土地时,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薄膜,身后的鬼哭峡和吊桥瞬间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现自己站在一条狭窄、潮湿、散着霉味和尿骚味的巷道里。两侧是歪歪扭扭、用各种破烂材料搭建起来的低矮棚屋,许多窗户后面晃动着影影绰绰的身影,投来毫不掩饰的、充满恶意和探究的目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乱、堕落、弱肉强食的气息。
这里的光线更加晦暗,只有远处一些高大的、风格诡异的建筑顶端,悬挂着散着惨白或幽绿光芒的灯笼,勉强勾勒出这座城市的轮廓。
无光城。他终于到了。
根据孟七娘纸条上的指示,他需要去城西的“碎骨酒馆”找“影子”。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这很困难,因为这里的街道毫无规律可言),将身形隐入巷道的阴影中,如同一个真正的游魂,朝着城西的方向摸去。
无光城比他想象的更加混乱和危险。他亲眼看到两个穿着破烂盔甲的骷髅为了一块黑的面包渣当街厮杀,魂火四溅;看到一个魅魔当众吸干了一个壮硕恶鬼的阳气,留下了一具干尸;也看到一队穿着统一黑色劲装、气息彪悍的巡逻队走过,所有街上的“居民”都噤若寒蝉。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冲突,凭借着隐魂衣和刻意收敛的气息,有惊无险地来到了城西。
“碎骨酒馆”很好找——它是这条街上最破、最吵、也是味道最冲的一家。招牌就是一块用不知名生物头骨雕刻的酒杯,里面燃烧着蓝色的磷火。
凌九霄推开那扇仿佛随时会掉下来的木门,一股混合了劣质酒精、汗臭、血腥和某种迷幻草药味的浓烈气息扑面而来,差点把他熏个跟头。
酒馆里光线昏暗,人声鼎沸(如果那些奇形怪状的生物出的声音能算人声的话)。各种地府“特产”聚集于此:缺胳膊少腿的恶鬼、眼神迷离的艳鬼、浑身缠绕怨气的厉鬼、甚至还有一些散着妖魔气息的存在。他们或在角落里进行着不可告人的交易,或在酒桌旁大声吹嘘(或者说嘶吼)着自己的“丰功伟绩”,或在中央的空地上进行着血腥的角斗。
凌九霄的出现,引起了一些注意。但他那身隐魂衣和刻意表现出来的虚弱,让他看起来像个新来的、没什么油水可捞的倒霉蛋,大多数目光很快又移开了。
他按照孟七娘的指示,没有去柜台,而是径直走向酒馆最里面,那个最阴暗的角落。
那里只摆着一张小小的、油腻的木桌,桌旁坐着一个身影。
那人也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将全身笼罩在阴影里,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他(或她)面前放着一杯没有动过的、色泽暗红的液体,正用一根苍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节奏诡异。
凌九霄走到桌前,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那枚黑色令牌,轻轻放在了桌面上。
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斗篷的兜帽微微抬起,两道实质般的、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瞬间穿透阴影,落在凌九霄脸上,仿佛要将他从皮到骨,从魂到心,都剖析得清清楚楚。
凌九霄感觉自己的魂魄都在那目光下微微战栗,但他强行稳住,没有退缩。
片刻的死寂,仿佛与周围酒馆的喧嚣隔绝。
然后,一个低沉、沙哑、带着奇异磁性,分辨不出年龄和性别的声音,从斗篷下传来,如同耳语,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噪音,直接响在凌九霄的脑海:
“孟七……终于舍得来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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