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叶子脉络清晰,边缘镶嵌着细细的金线,精致而雅致,显然是家族徽记的变体饰物。
“这个……给你。”他不由分说地将胸针塞进朝雾冰凉的手心,指尖触碰到她的肌肤时,两人都微微一颤。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但……”
他“但”了半天,也没说出下文,只是固执地看着她,眼神像只被雨淋湿却倔强无比的小狗。
宴席散场后,朝雾低头看着掌心中那枚微凉的银叶,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她没有立刻推拒,只是沉默着。
良久,才低低叹了一声,那叹息轻得如同拂过竹梢的夜风“少年意气……终会散的。”
最后,她还是将那枚胸针,轻轻压在了妆台上那块铺着的锦缎垫布之下。一个比暗格更显眼,却依然隐秘的位置。
不久后,京都倒春寒,朝雾染了风寒,高烧不退,闭门谢客。
消息不知怎的传到了藤原信耳中。
一个寒意沁骨的深夜,他竟再次出现在樱屋后门,梢和肩头都凝着夜露的湿气。
“听说……朝雾花魁病了?”他声音急切,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将一个用油纸层层包裹的小巧青瓷盒塞给开门的绫,“这是……这是京都‘松寿堂’最好的风寒药膏!劳烦……务必交给她!”
绫认得那青瓷盒上的家纹暗记,绝非寻常药铺之物。她将药膏连同藤原信匆忙写就的字条“愿春早至”呈给朝雾。
朝雾倚在枕上,烧得脸颊微红,嘴唇干裂。她看着那枚熟悉的青瓷盒和字条,久久不语。昏黄的烛火在她眼中跳动,映照出复杂的情绪。
最终,她疲惫地闭上眼睛,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不再是冰冷的拒绝“……搁在案上吧。”这是第一次,她没有命令“扔了”或“退回去”。
当夜,绫在门外守夜,隐约听见屋内传来纸张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次日清晨,她整理房间时,现那写着“愿春早至”的字条已化为香炉中的灰烬。
而那盒珍贵的药膏,则安然躺进了妆匣最底层的暗格里。朝雾的眼尾,残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红痕,不知是高烧未退,还是别的什么。
自此之后,藤原信的造访变得更为频繁。
他不再强求朝雾长时间的陪伴,往往只是点一壶茶,安静地坐在那里,听她弹一曲《胧月夜》,或是看她插一瓶花。
每次离开前,他总会留下一点小东西一把他亲手绘着墨梅的素白团扇;几块用淡紫和纸精心包裹、撒着糖霜的樱饼;一只小巧玲珑、声音清脆的青瓷铃铛,底部用极细的笔触刻着“除厄”二字。
“少爷杂物多,绫,收进库房。”朝雾当着藤原信的面,总是这样冷淡地吩咐,眼神甚至很少落在他身上。
然而私下里,当藤原信满怀期待却又忐忑不安的目光消失在门外后,朝雾会对着整理茶具的绫,用极平淡的语气补充一句“……放我妆台第二格抽屉里。”
那是一个在暗格旁边、新被利用起来的普通抽屉。
藤原信很快现了这种“默许”。
一次,他惊喜地注意到,朝雾挽起的髻间,那支他上次留下的、并不起眼的素银簪,正巧妙地混插在几支华贵的玳瑁簪之间。
虽然位置并不显眼,却真实地存在着。这个现让他激动得手指一颤,“哐当”一声,竟将手中的茶盏打翻在案几上!茶水四溅。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藤原信自己,他窘迫得无地自容。朝雾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看着少年惊慌失措、面红耳赤的模样。
她没有责备他失仪,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用冰冷的话语划清界限。
她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可能泄露的情绪,用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吩咐道“毛手毛脚……绫,换杯新的来。”
藤原信怔怔地看着她,那瞬间,巨大的喜悦和感激如同暖流冲垮了所有的尴尬。他明白了,这已是他能得到的最大的、无声的宽容与默许。
他不需要更多言语,只要她能收下他的心意,允许他这样笨拙地靠近一点点,他就心满意足。
他眼中瞬间迸的光亮,比樱屋最亮的灯笼还要璀璨。
一日,朝雾坐在镜前,任由绫为她梳理长。
镜中映出她略显苍白却沉静的容颜。
她看着镜中绫忙碌的身影,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渺
“绫,”她问,“你说他……图什么?”
绫梳理着那如瀑的青丝,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她拿起一块新的、用淡紫和纸包好的樱饼(藤原信昨日新送),轻轻放入那第二格抽屉里,让那抹温柔的紫色与铃铛的丝线相依。
她抬起头,望向镜中朝雾深邃的眼眸,轻声回答
“图您肯收下。”
朝雾执着胭脂笔的手,骤然停顿在半空。
那蘸饱了嫣红的笔尖,微微一颤,一滴浓艳的胭脂猝不及防地坠落,在她素白的吴服袖口,洇开一小朵刺目的、宛如心头血的残花。
寂静在房间里蔓延。绫清晰地看到,朝雾镜中映出的眼眸深处,那层坚冰已悄然消融,化作一片深不见底、却又暗涌着复杂暖流的湖泊。
她明白了朝雾姐姐未曾言明的最后一课在这吉原的泥沼里,心可以动,但手必须稳。而她自己未来那条布满荆棘的路,或许也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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