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汇入车流,消失在帝都清晨的繁忙街道上。
黄亦玫缓缓滑坐在地板上,抱着双膝,泪水无声滑落。房间里有他的气息,有他们的回忆,有整个冬天的温度。
黄亦玫被迫自己收拾好心情,拿着东西,离开了酒店,回了学校上课。
窗外的天空,是一种被稀释过的、近乎透明的蓝。几缕薄云懒洋洋地挂着,像被遗忘的棉絮。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在课桌的边缘投下斜斜的、亮晃晃的方块,光线里,无数微尘像金色的精灵,不知疲倦地、无声地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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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亦玫的视线,就被这些旋舞的微尘牵引着,最终牢牢地黏在了那片过于空旷的蓝天之上。
讲台上,那位以博学与严谨着称的老教授,正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腔调,解析着文艺复兴时期某幅巨作的构图精妙与人文精神。他的声音,原本是黄亦玫极为欣赏的,富有磁性,能将枯燥的艺术史讲成跌宕的故事。但此刻,这声音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穿过一层厚厚的、透明的隔膜,变得模糊、断续,失去了所有的意义。那些关于“透视法”、“光影对比”、“人性觉醒”的词汇,像一颗颗失去引力的石子,在她耳畔漂浮、碰撞,却无法落入她思维的湖面,激起半点涟漪。
她的整个世界,她的全部感官,都被一个念头,一个正在生的事实,蛮横地占据了——
他走了。苏哲,就在此刻,正在离开这片土地,飞向那个对她而言遥远而陌生的国度。
她的手下意识地伸进衣兜,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外壳。是她的手机。她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不把它拿出来。
她停不住的想,这会苏哲在机场,该是怎样一番景象?他应该已经通过了繁琐的安检和海关,坐在那个拥挤的候机区了吧?或者,已经开始登机?他会不会也正望着舷窗外的天空,想着她?
想象,如同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奔腾起来,带着鲜明的画面感和几乎令人心碎的细节。
她仿佛能看见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和探究的眼睛,此刻可能正望着窗外机场繁忙的跑道,眼神里会有什么?是对未来的憧憬,还是对刚刚离开的这片土地,以及留在这片土地上的她的……一丝不舍?她记得他笑起来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点阳光的味道,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种因为他中文不够流利而偶尔流露出的、近乎孩童般的腼腆。这种矛盾的特质,曾那样深刻地吸引着她。
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了昨夜。
那家可以俯瞰部分城市夜景的酒店套房。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要将彼此燃烧殆尽的热情。没有开主灯,只有角落的落地灯洒下一圈昏黄而温暖的光晕,像舞台的追光,锁定着他们,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壁和地板上,拉长,扭曲,交叠。
言语在那时是苍白且多余的。所有的情绪——离别的恐慌,不舍的痛楚,对未来不确定性的焦虑,以及那浓得化不开的爱恋——都化作了最原始、最直接的触碰与索取。
她的指尖,曾一遍遍抚过他宽阔的脊背,感受着肌肉绷紧时蕴藏的力量,也感受着皮肤之下,那与她同样急促的心跳。他的拥抱那样用力,紧得像是要把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里,一同带走。温热的呼吸交织在耳畔颈侧,带着他特有的、干净又微带侵略性的气息,将她完全包裹。
他们在沙上紧紧相拥,仿佛要通过身体的贴近来确认彼此的存在,对抗即将到来的万里之隔。窗外城市的流光溢彩,成了他们忘情时刻的背景,虚幻而迷离。
后来,他抱着她,走到落地窗前。冰凉的玻璃瞬间激得她微微一颤,而他温热的胸膛随即贴了上来,形成一种奇异的、冷与热的冲撞。他从身后环抱着她,下颌轻轻抵在她的顶。两人一起沉默地望着窗外那片浩瀚的、由无数灯火组成的无声海洋。
“我会想你,玫瑰。”他的中文音依旧有些生硬,但这句话里的情感,却沉重得让她几乎无法承受。
她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抓住了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指甲无意间在他皮肤上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她怕一开口,强忍了许久的泪水就会决堤。
再后来,在弥漫着水汽的浴室,温热的水流从花洒倾泻而下,打湿了头,模糊了视线。水流声中,他的吻带着咸涩的、分不清是水还是泪的味道,落在她的额头、眼睑、嘴唇,如同最后的仪式,郑重而悲伤。
卧室的那张大床,最终成为了那场漫长告别仪式的终点。极致的疲惫如同潮水,终于将两人淹没。她最后记得的清晰意识,是他即使在睡梦中,也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那是茫茫大海中,唯一可以依靠的浮木。
而此刻,在那张冰冷的课桌前,那些炽热的触感,沉重的呼吸,交缠的体温,都化作了尖锐的针,反复刺穿着她的心脏。身体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夜疯狂的余韵,一种隐秘的、只有她自己能感知的酸痛与疲惫,提醒着那一切并非梦境。然而,环绕她的,却是教室里肃穆的空气,教授平稳的讲述,同学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这种现实与回忆的巨大割裂感,让她产生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成了两半。一半还停留在昨夜那间弥漫着爱恋与悲伤的套房,另一半,却被囚禁在这间明亮的、规矩的教室里,无能为力地等待着那个分别的时刻最终降临。
黄亦玫看向手表,还有五分钟,飞机应该已经退出停机位,在牵引车的引导下,缓缓滑向跑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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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的声音,同学的翻书声,窗外遥远的车流声,瞬间消失。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一种虚构出来的、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声。
她死死地盯着窗外那片蓝天,眼睛睁得酸涩痛,却不敢眨一下。她知道,就在此刻,那架载着她的爱人、她的思念、她一部分灵魂的钢铁巨鸟,正在跑道上开始加,冲刺,然后,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昂起头,挣脱地心引力,冲向云霄。
她的心,也随着那虚构的起飞动作,猛地一坠,然后被高高抛起,悬在半空,无处着落。
他走了。真的走了。
一种巨大的、无法形容的空虚感,如同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她吞没。昨夜的温暖与此刻教室里的清冷,形成了最残忍的对比。那个曾经拥抱过、温暖过她的躯体,此刻正置身于万米高空,与她隔着无法逾越的距离。
泪水,终于突破了所有强自筑起的堤防,汹涌而出。她没有出声,甚至没有抽噎,只是任由滚烫的液体无声地滑过脸颊,一滴一滴,砸在摊开的艺术史课本上,迅晕染开来,模糊了书页上那些古典大师绘制的、完美而永恒的微笑。
她慌忙低下头,用微颤的手指,徒劳地想去擦拭那些泪痕。不能被人现,尤其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她不能解释这突如其来的悲伤,这源自一个秘密的、炽热的、不符合她学生身份的离别。
教授似乎注意到了这个角落的细微动静,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黄亦玫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用力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脊背,重新将视线投向黑板,试图聚焦在那些复杂的构图分析图上。
然而,她的灵魂,早已不在这个充斥着知识与理性的空间里。
它追随着那架正在爬升的飞机,穿越了云层,来到了那片寂静而寒冷的平流层。她仿佛能看见,苏哲靠着舷窗,窗外是刺眼的阳光和无垠的云海,而他的手里,或许正捏着那张她偷偷塞进他背包侧袋的、写着“一路平安,等我”的小小纸条。
课,还在继续。讲台上,教授已经开始讲述巴洛克艺术的恢弘与动感。
黄亦玫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被时光凝固的雕塑。窗外,天空依旧湛蓝,那片飞机划过可能留下的白色尾迹,不知何时,也已经被风彻底抹去,不留一丝痕迹。
仿佛什么都没有生过。
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她的世界,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塌陷了至关重要的一角。而填补这个空缺的,将是无边无际的思念,和从这一刻开始,需要独自面对的、漫长而孤独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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