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瑶筝双手撑着脑袋,一双美目眨也不眨地瞧着人不放,夸人的话更是一句接着一句。
“这武乐,听着倒和《兰陵王入阵曲》有异曲同工之妙。”
燕景璇似乎对这些也有所涉猎,看罢目露赞赏之色,又很快问起其中的细节处来。
“娘子好耳力,这《剑器浑脱舞》的武乐部分,正是脱胎自《兰陵王入阵曲》。”
孙荆玉怀抱琵琶,又朝燕景璇笑着一点头。
“这《兰陵王入阵曲》本是军队武乐,意在歌颂兰陵王疆场杀敌的英姿。可谁知流入民间后,逐渐与柔舞相融,倒失了武乐的气势。”
庄映秋一边添茶,一边补充,“时下喜好舒雅婉约的柔舞,尤其在上京城内,武乐近乎绝迹。这几年我往各地探寻不同的健舞,又竭力寻找《兰陵王入阵曲》的残稿,亏得荆玉、阿翘相助,几经融通才有了今日这《剑器浑脱舞》。”
原只道此舞精妙,却不知还有这等过往,元嘉对庄映秋不免更钦佩了几分。
“都说胡玉楼里跳的剑舞,皆为姊姊一手教导,可我看楼里其他姊姊舞剑,却与今日所见之舞不尽相同,这是何缘故呢?”
穆瑶筝好奇道。
“似人者终难久长。若徒摹吾形,终困于吾影之下,但若寻己之魂,或可得他日长存。”
庄映秋微微一笑。
穆瑶筝眼珠一转,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只低头翻出两枚雕花玉佩,又笑盈盈地递到孙、沈二人眼前,“今日有幸与两位姊姊一见,又听到了仙乐一般的曲子,实在是瑶筝的福气。这玉佩还请二位姊姊笑纳,便算是妹妹奉上的见面礼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笑出声来。
孙、沈二人自然也知道美人邸的典故,当下也不推却,只压着唇角的笑意抬手接过。
沈阿翘更是打趣道:“穆娘子来了这么多趟,怎的今日才想起要给我姊妹二人送玉?若没个说法,这玉咱们可是不要的!”
说罢轻巧一抛,又将玉佩扔回了穆瑶筝的怀里。
孙荆玉虽还握着,可尾指却勾着玉佩上的红绳来回把玩,一双凤眼转盼流光,只等着穆瑶筝再开口。若是说的不好,只怕也是要顷刻扔回去的。
美人蹙眉嗔怪,穆瑶筝又哪里招架得住,当下便告起饶来,“谁叫两位姊姊都是谪仙般的人物,每每我来,都只能远远看着,一次都没能近身说话……今日好不容易借庄姊姊的光把玉佩送了出去,姊姊们却还怪我送晚了,可真要冤死我了!”
众人又是大笑,燕景璇更是笑得歪了身子,靠在了庄映秋的身上。
沈阿翘将玉佩系在腰间,又伸出削葱般的指尖轻点了下穆瑶筝额头,“好个伶俐的妹妹,倒把我二人说得心生愧疚起来,便只好跳一支胡旋,与妹妹作这玉佩的回礼了。”
沈阿翘说罢,轻巧起身,绦带在空中旋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我疏于舞技,这胡旋舞只勉强拿的出手,客人们可不许嫌弃!”
孙荆玉从穆瑶筝手上拿回玉佩,一如沈阿翘般系在腰间,而后用手轻轻拍打了几下琵琶,朝沈阿翘一点头,便拨动起弦身来。庄映秋不知从哪里摸了个手鼓,亦跟着节奏击打出声。
沈阿翘足尖点着地面,随着急促的鼓点旋转翻飞,脚下却无一丝错乱。速度越快,转得越稳,整个人几乎要化作一道虚影,更瞧不出半点舞姿勉强的样子。
一开始,元嘉几个都还坐着,后来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先是穆瑶筝围着沈阿翘转圈,后来又拉过元嘉一起摆动双臂,最后竟连燕景璇也未能幸免,被庄映秋带着加入了这场混乱当中。一群人你敬我一杯,我回你一盏,放歌纵酒直到月挂柳梢头——
作者有话说:①节选自《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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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终弃留念夏如今冒失过甚,我再不敢留……
第二日再醒来,元嘉果然头疼欲裂浑身难受,昨日玩闹得太高兴,酒也饮得过了头,宿醉尤甚荷风园那次。
“……盼春,”元嘉抚着额头,神色恹恹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任由红珠在身后动作,“我昨夜是怎么回来的?”
元嘉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几人拿着酒盅乱舞的时候,再往后便全无印象了。
红珠听出元嘉语气中的倦怠,动作迅速地挽了个倭堕髻,又插了支玉兰花钗,便自觉退在一旁不作声了。
“是公主府的郑华侍卫护送女君您回来的,”盼春接过敛秋递来的参茶,又轻声道,“您也好,公主与县主也罢,从胡玉楼出来时,便已醉得不成样子了。郑侍卫先送了县主回府,又将您送回了太子府,最后才驾着马车回公主府。”
盼春说的仔细,可元嘉听罢,脑袋里还是一片空白。几番回忆无果,也只好无奈放弃。
什么叫今朝有酒今朝醉,她总算是体会到了……只是这滋味,也忒不美妙了些。
饮过参茶,又重新倚回榻上,元嘉的手仍是抚着额头没有放下,好一阵才重新开口,总算是有些气力了——
“红玉,我昨日嘱咐你的东西都买回来了吗?”
“是,”红玉上前应了一声,“按您的吩咐,奴婢已去荣宝斋挑齐了四套白玉微雕,一一用匣子都装好了。”
本意是怕在胡玉楼耽搁得太久,所以才让红玉先去西市走上一遭,提前备下要带回府的物件。哪想昨日进了胡玉楼便再没有出来过,着红玉买的东西竟也真的用上了。
“拿来与我瞧瞧。”
红玉诶了一声,又请盼春、红珠几个帮手,须臾从柜子里取出几个纹样精美的匣子来。那匣子显然有些份量,几人拿在手里仍有些吃力,变换姿势后也只能抱在怀里,小心挪至案几旁置于其上,这才依次打开。
元嘉自榻上起身,一个个踱步看过去,匣内的微雕皆是一般大小,用的是上好的白玉,触手温凉,浑身上下无一丝杂色。
雕刻技艺更是出色,四套微雕便是四种风韵──其一为簪花仕女,纤毫毕现;其二为花鸟鱼图,栩栩如生;其三为山川河景,壮美异常;其四为上京市井,百态繁华。四者各有千秋,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她出门时还在犹豫应该带些什么回来才好──寻常的钗环首饰、裙衫布料一类,只怕早就看厌了,做工也未必有六尚局送来的精巧。一直到马车行经荣宝斋,才总算落定了主意。
“你选的很好,足见是费了心思的。”
元嘉赞了一句。
红玉微微垂首,并未因前者的夸赞而露出任何的得色,仍是恭敬道:“奴婢分内之事,自当尽心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