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你一人所见,若无佐证,如何叫人信服!”
另有人质疑道。
周延眼珠乱转,脸色变了又变,还欲说些什么,元嘉却在此时开口:“谭思文,你方才说有户籍和妻室为证,是也不是?”
“是。”
“户籍一时半刻不好调来,你的妻室呢,可随你一并上了京?”
元嘉又问道。
“回皇后殿下的话,拙荆此刻正在宫门外草民租借的马车上等候,”谭思文拱手道,“原是想第一时间知道草民有无中选的……”
“申时安,去把人带来。”
燕景祁总算说了元嘉进来后的第一句话,只是却依旧难辨喜怒。
申时安应了一声,随即动作迅速地离开。不多时,带了个穿葛布衣裳的年轻妇人回来。
那妇人似乎有些害怕,颤着身子站在中间,声音发抖地向元嘉与燕景祁行礼,脑袋更是由始至终地垂着,不敢抬起半分。
“你就是谭思文的妻室?”
燕景祁抬了抬下巴,将人叫起来问话。
“……是。”
那妇人极小声地答道,像是锯了嘴的葫芦般,绝不肯多答一句。
燕景祁不置可否,偏头睨了元嘉一眼,前者便自觉接过话头,又道:“这位娘子,不知该如何称呼?”
“民妇、民妇姓黄,闺名翠娘……”
她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谭思文按捺不住地上前,将人揽在怀里低声安慰两句,复对上首坐着的两人道:“拙荆自来胆小,又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合,一时害怕,还请陛下、皇后宽宥。”
元嘉将语调放得更轻柔了些,“……黄娘子,有人在殿上状告你家夫婿实为女流,要予等惩治问罪,你可认哪?”
黄翠娘半藏在谭思文怀里,原本茫然无措的圆眼骤然睁大,身子似乎也跟着抽搐了两下,随即从谭思文的搂抱中挣脱出来,伏在地上生气道:“什么女流不女流的,怕不是哪位官爷告错人了?跟民女成婚的谭郎,那可是实打实的儿男,如今就在民妇身边站着呢!”
“焉知你不是谭家特意娶进门去,替她遮掩当摆设的!”
孟延切齿咬牙,一时竟忘了规矩体统。
“榜眼郎实在积极,莫不是要替予同陛下分忧,自己将这事给断了去?”
元嘉冷了三分脸色。
“……草民、不敢。”
孟延发出几声气急的粗重喘息,一双手攥得死紧,所幸还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他缓缓跪坐在地,叩首请罪。
“黄娘子,这位郎君还有疑惑,你可能解释一二?”
元嘉又问道。
“皇后殿下,民妇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黄翠娘硬着脖颈,显出十足的气恼,“我日日睡在一个被窝里的丈夫不是男人还能是什么!他谭家难道是巨富之家,又给了民妇泼天的财帛?到这当头了,还能让民妇甘冒欺君的罪过继续替他遮掩?怎么这位郎君无端端的乱说一通便有人信,民妇句句肺腑之言却反倒无人相信了呢!”
元嘉垂下眼帘,藏住眼中的细微笑意。这个黄翠娘,瞧着柔柔弱弱的,说起话来却是十足的泼辣,是个稳得住的。
“孟延,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燕景祁换了个姿势,施舍般地将视线投到下方僵坐的身影之上。
“……她说谎,说谎!”孟延有些语无伦次起来,随即又似想到什么般急声道,“户籍……还有户籍!谭家究竟有无男丁,有几个男丁,谭思文又是不是顶了弟兄的名,一查户籍便知!”
“陛下、皇后殿下,”户部侍郎韩通海站了出来,“我朝户籍三年一修,一份留于州府,一份送还县府……最后一份上报朝廷,存于臣所在的户部。若有所需,臣即刻便安排人手,将谭思文的户籍文书翻出来,以便真伪!”
“谭卿,你说呢?”
竟又将问题抛给了谭思文。
“草民身正影端,自不惧旁人查验户籍。只是,”谭思文直起身子,侧头盯着孟延冷声道,“既都要查户籍了,何不干脆些一查到底?”
孟延惊疑不定地看向谭思文。
“我朝户籍确是三年一修,可旧有的卷宗也不是立时就销毁的。州县卷宗存十五年,户部卷宗存二十七年,草民如今二十许,能够调阅的旧时卷宗当有不少,不若一式三份、新旧全取了来,以辨真伪!”谭思文一字一句道,“谭家如今五口人,除草民与拙荆外,尚余老母一人,阿姊两人……孟兄可自去翻阅,看看我谭思文在那户籍名册之上,为男为女!
谭思文气势实在吓人,竟生生将孟延怔在了原地,只喃喃道:“你明明就是……我、我见到过的,我还、我还……”
“陛下,如今人证物证俱全,看来这探花郎当真是被诬告了。”
元嘉眼珠微转,又回到了一开始盈盈欲笑的温和模样。
“既如此──”
燕景祁轻轻一颔首,正要将此事定调翻过,却被孟延陡然一声高呼打断。
“陛下、皇后殿下!草民没有诬告!草民、草民愿以性命做抵,换谭思文验明正身,她确为女流,无可狡辩!”
直到这时,孟延仍紧紧咬住谭思文不放,也不知当中究竟存了什么私怨。
“你这是诬告不成,改换要挟了?”
元嘉语气更沉。
孟延左右环视一圈,不管不顾地往角落里的圆柱撞了过去,好在那处围了不少臣子,七手八脚之下,只额头青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