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在鹧鸪山中叶泯没少见到灵犀这副模样,因此很快明白,它这样躁动难安,是因为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
不远处伫立着一座院落,规格几乎可媲美兰长老的那座,想必也是长老的住处。只是……他们竟就这样将人放在此处?难道真如谭一筠所说,蔺长老要做鲲鹏,管不了这些池鱼了?
当下顾不得深想,叶泯正打算潜行靠近,一阵阴冷的凉意忽然拂过他的鼻尖,瞬间将他后颈逼出了层叠的冷汗。
兰长老这些日子的教导涌入他的脑海:心思要活泛,身体则需多听从心的指引,面对如同“灵光一闪”般的想法时,可以试着听从。
她带着笑意的话音仿佛就在他耳边:试试而已,错了就改,要对自己有信心。
心念电转之间,他身形未动,一张符咒已脱手飞出。
缠在他手臂上的灵犀凭空暴涨了数倍,身躯展开的瞬间便扬起合抱粗的尾巴,将暗处飞来的东西甩了出去。
“呛啷”一声,刀刃落地。
叶泯脖颈上的冷汗还没完全褪去,那院落之中已走出一个人影,正是被他念叨了一路的,蔺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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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方向是蔺长老的院落?”楚悯感知了片刻浮在空中的“律”,伸出手指向其中一个方向,看向一边的谭一筠。
谭一筠顺着她指的方向走:“是,看来我们的猜测成真了,他确实不打算给翠屏山留脸面。”仙门大比期间,自家长老做出这样的事,残害无辜散修和外门弟子的性命,为的竟还是提升自身的修为,翠屏山怕是会遗臭万年了。
楚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一面赶路一边平淡道:“你有没有想过,倘若崔栩铭听他的指示,并且抓的不是我和叶泯,而是其他前来参与大比的门派修士,且那些修士获救后也被抹去记忆,不曾向外界透露此事,事态又会如何发展?”
谭一筠正心乱如麻,闻言忍不住皱眉道:“总有发现的时候,难道其他门派的随行之人任凭弟子走失不管吗?”
“我们只知道此事一定有蔺长老参与其中,但他能力再强也不能只手遮天,必然还有他人牵涉其中,你觉得会是谁?”楚悯不答反问。
她的言外之意很明显,谭一筠的脸色陡然难看起来:“他们疯了吗?眼看着自己的弟子失去修为,沦为炼制丹药的材料?”
楚悯没接话。
谭一筠的脸色又从极端的愤慨变为了灰败:“也对,蔺长老还不是把崔师弟当成了材料,他们之间没什么区别。”
弟子可以再收,仙门大比这样可以将黑锅完全推给他人的机会却不多得,上了年纪后修为还能得到提升,更是求而不得的机遇,牺牲几个弟子又算什么?只需要对蔺长老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收获修为提升这样全然利己的结果,何乐而不为?
“若是真如我所猜测,确有其他门派之人参与其间,你觉得蔺长老会不会将天捅破?”楚悯又问道。
内外门平日里除了食宿能碰见之外,修习时都是见不上面的,谭一筠对蔺长老的了解也更多在私下为人,而非对修为等事的态度上,因此一时没能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楚悯忽然停住了脚步,不知是感知到了什么,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叶泯已经到了,在前院和蔺长老对峙,你师弟在院子后方。”剩下半句话被她吞了,因为她隐约感知到独属于崔栩铭的“律”忽隐忽现,微弱得像是将死之人的喘息。
谭一筠没多犹豫:“我去救师弟,你去帮叶泯。”
楚悯却没答应:“云铮很快就到,叶泯那边尚且可以坚持,我和你去救崔师弟。”
听她语气笃定,谭一筠没再坚持,实在是无暇他顾,抄起子不语朝院子的后方奔去。
炼丹兴许已经在进行之中,院子后方的守备反而比前院森严,有几个生面孔守在此处,见了楚悯和谭一筠立时拿起各自的武器:“什么人!”
靠近后院的过程中楚悯已经抱出了自己的琴,此时指尖翻飞,琴弦震颤,一支足以扰乱心神、卸下气力的曲子顿时自她手下倾泻而出。
与此同,谭一筠扇面上的阵法处流光乍现,他一扇子将靠近的人扇得连退几步:“滚!”
上前之人胸口被震得发闷,一阵气血上涌,顿时怒不可遏:“哪来的小修士……”
谭一筠手中扇子一转,扇面上的阵法顿时变换,他二话不说又是一扇子过去:“少说废话,给我让开!”
有楚悯削弱对面攻势,谭一筠本就带着极强攻击性的阵法效力又上了一层楼,这一扇子竟将靠近的几人直接掀翻出去!
几人还没从地上爬起来,谭一筠已经将子不语抛向空中,空出来的手迅捷无比地夺过了一人的剑,一剑钉在了那人手腕处:“我没见过你们,想必不是我派中人,此行我只为救我师弟,本不想惹是非,但若你们仍执意阻拦……”
被他钉在地上的人嘶声叫喊,目光狠厉地向他瞪视:“你出手中伤我们,竟还以为能不了了之?”
谭一筠拔出剑身,手腕被利器捅穿又被来回刮擦,地上的人涸辙之鲋般抽动了一番:“你!”
“我不是不会杀人。”谭一筠垂下来的目光很漠然,“我只是觉得能讲通道理,便没必要动手。”
但若是讲不通……
楚悯指尖的曲调陡然一转,空中子不语应声而动,将谭一筠身侧正准备爬起来偷袭的人再度翻压回去。
谭一筠侧眸看去:“看来是讲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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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犀虽然体型庞大,但毕竟还是血肉之躯,面对蔺长老这样高修为的修士,诸多攻击只能靠腾挪身体避让,无法直面,闪躲间很是费劲。
而且它多少吃了体型的亏,有些细微的攻击躲闪不及,终究还是挨了个实在,令在它身侧的叶泯心疼不已,几乎想用另一张符咒将灵犀变小,绕回自己腕上。
对敌之时最忌分神,叶泯这一心疼便露了破绽,蔺长老不动声色地为下一击寻了个刁钻的位置,那短剑擦着灵犀庞大的身体就要奔向叶泯。
兵刃撞在一起的声响。
不知从哪冒出来一把断刀,被人抛掷出来,在半途与那袭击对撞,将那短剑猛地弹飞出去!
“发什么呆呢!等着别人捅你啊!”关云铮的声音紧随其后,从叶泯身后的方向传来。
不知从外门弟子院赶来的路上遇见了谁,关云铮此刻的模样没比叶泯好多少,衣袖被捅了几个口子,衣摆碎成了流苏,脸上也沾了灰,见了他精神倒是很好,哪怕顾不上骂人,也还是抽出空对他翻了个白眼。
值此危难关头看见她这幅样子,叶泯居然差点没忍住笑。
关云铮懒得骂他,一抬手将那断刀又收了回来,见对面的蔺长老又要动作,又一抬左手,将那短剑也收到了自己手中,牢牢地握在手里:“长老,对敌讲究先发制人,晚辈只好僭越了。”
蔺长老也没生气,反而真的停了手,拢起袖子平静道:“栩铭是个好孩子。”
还好话痨不在,不然听见这话不得气得跳起来。关云铮面无表情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