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的。白太医擅长妇科,我这病太医院没办法,专精此道的名医也没办法,何必连累她。”皇后方才对李茉咄咄相逼,如今却对白芷温情脉脉。
李茉沉默,她叫白芷回来,也是担风险的。皇后不愿,她不会强出头。
“陛下知道实情吗?”
“可能知道吧……”皇后叹息,无所谓皇帝知情与否,人之将死,便什么也不怕了。
曾经死死瞒住疾病,真到要死的时候,恨不得拉所有人一起痛苦。
可是不行啊!仅剩的理智还吊着她,她还有吉祥奴,挣命生出来孩子,自己在人世间最牵挂的所在。
李茉能说什么,她只能最后安慰她:“我会履行诺言的。”
皇后强撑起身体,坐在床上对她弯腰:“多谢。”
“真不甘心啊,临死还逃不过向你低头!”前一秒,皇后还郑重感谢,后一秒,皇后半靠在堆高的枕头上,嘲讽自己,也嘲讽李茉。
皇后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眼光看李茉,疑惑问:“你怎么留住君心的?我是陛下的结发妻子,他对我却只有敬重。那日他叫错人,还会把你呼作吾妻。皇后之位已经是我最后的体面,他却连这也要夺去,你到底有什么本事?”
“我贤良淑德,母仪天下,事事处处以他为先,怎么比不过你撒娇弄痴,以色侍人?”
“后宫美人如云,我提拔了那么多妃嫔,比你貌美的也有,怎么没把你拉下来呢?你身子虚弱不能承宠,陛下却不嫌弃。初一十五来凤仪宫是祖宗规矩,那初二十六是什么?这些年,他初二、十六无论如何总要去你宫里,我又算什么?他若是属意你做妻子,为何当初不封你为皇后?”
“我真想不明白啊!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告诉我,实话告诉我,让我死个明白。”
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李茉刚为皇后的爱子之心感动,片刻后又因她困于情爱,不憎恨皇帝,却苛责自己和情敌而叹息。
“好好养病吧。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你在一天,太子便安心一天,他今年才十二岁,即便是为了他,也该多撑些时候。”李茉只能用太子来激将。
“初二、十六算什么?你别走,我再加三万两,我把历年积攒的首饰都给你!”皇后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渐渐不可闻。
李茉走出凤仪宫,抬头望天,鸿雁南飞,晴空万里,天气好得与人心不符。——
作者有话说:没错,我又换封面了[让我康康]
第85章
凤仪宫中入目皆是白色,柱子、帘幔、灯笼、经幡……一切都是白的。
白中有一点暗淡的灰,是来祭奠的人身上穿的麻布素服。国母大丧,官员命妇,都要哭灵祭奠。
灰中有略深一些的黑,头上的乌纱帽、腰上的黑角带、脚上的黑麻鞋。
这种暗沉的黑白灰之中,摇晃的烛火是唯一的暖光。
太子麻布盖头,身上穿的是不锁边的麻衣,腰上系的是最粗糙的麻绳,脚下踩的是草鞋,身上一丝一缕,都极其朴素。
小小的太子跪在皇后棺木前,红肿着眼睛,茫然望向四周,像一只惊惶无依的小兽。
太后和皇帝都来举哀,上过香之后,把太子扶到侧殿,哄着他喝两口薄粥。
李茉作为如今后宫最高位,无法推辞,接手了皇后的丧仪。
看着太后、皇帝带走了太子,她给秋霞使眼色,让她把太子跪的那个蒲团拿出去,换上更热的。大殿内的蒲团都是特制的,里面是暖炉,只在外面包了蒲草。太子年纪小,让他跪在冰冷的蒲团上,肯定会作病。
丧仪折磨人,李茉作为管事的,时不时站起来到外面处理事情,还能略微活动一下手脚,剩下的,真就全靠药撑着了。
永安的蒲团落后太子一个身位,她和太子一样的装扮,在礼法上,皇后也是她的母亲。
永安的眼睛也是红的,只是她眼神还有光彩,不停追逐着娘亲的身影。
停灵七日之后,全体哭灵便结束了。皇帝下令停灵四十九天,在剩下的一个多月里,皇子皇女、妃嫔命妇、宗室朝臣每日只需选派代表来守灵。
守灵是一个“看诚心”的活动,主打心诚则灵。
皇子们要表现孝道,最好每日都去守着,孝是人在这个环境里立身的根本。太子就是这样做的,他每日按照规定,以最严苛的标准要求自己守孝,坚持十天之后,晕倒在皇后棺木前。
皇帝哭着夸赞太子“哀毁过什、孝行昭彰”,下令缩短每日守灵的时间,太子也不必每日都去,一切以他的身体为要。
理解,大家都能理解。太子才十二岁,还是孩子,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好了。退一步说,即便太子一直跪在皇后棺木之前,皇后也活不过来,只怕在天上看到,还会心疼自己的儿子。
“娘,我撑得住,我去送娘娘。”永安把自己的脉案拿给李茉,保证自己身体能经受住。
“既然要去,就不能半途而废。晚上睡好、早饭吃饱,不要在灵堂上悄悄吃东西、打瞌睡。”
“我知道的,若是困了,我就默念《往生咒》和《心经》。”
永安做足了孝女姿态,连太子都不如她严格遵守礼仪。李茉却告病几日,因此,宫中并没有人对比太子和永安,把永安架在火上烤。
甘棠宫中弥漫着清苦药味,皇帝脸色苍白,直接告诉李茉:“待皇后灵柩移到安奉殿,朕便封你为皇贵妃,领六宫事务。一年妻孝之后,封皇后,居凤仪宫。”
李茉披散着头发靠在引枕上,头上带着抹额,脸上有不自然的潮红,她是真病了。
“表哥,太赶了。太子年幼丧母,我本为妃妾,急急忙忙抢占凤仪宫,算什么道理?别叫孩子心里难受,更不能让表哥被外人议论薄情。”
“如今后宫我位份最高,皇贵妃、贵妃没有区别,不必着急晋封。便是封后,凤仪宫也该空置三年,让太子寄托哀思。”
皇帝想了想,叹道:“罢了,听你的。眼下你虽无名分,却实实在在是后宫之主,便帮我照料着吉祥奴。”
李茉无奈扯扯唇角,咳嗽几声,叹道:“表哥知道我的身子,经不住那么多事。正要和你商量,我专心照顾孩子们,宫权便分给几位妹妹协理。一来众人拾柴火焰高,人人都有事情做,便不容易生乱。二来我的私心,不想管这么多琐事,身子实在撑不住。”
“朕也怕劳累你,可后宫之权,分下去容易,再收上来就难了。”皇帝不同意,若是他宫中只有普通妃妾,当然可以,可是出现了一个柳才人,皇帝便不能同意。还有之前暴毙而亡的白选侍,皇帝有预感,风雨欲来。
这话听着是为李茉着想,她必须接受这样的好意。“表哥一心想着我,那……我提拔女官和内侍充做管事,可否?”
“内侍可用,但不能予以高位。”皇帝是正常封建帝王,防止宦官专权是本能。
“那我再求表哥一件事,女官不能做后妃、皇子妃。只有如此,女官立身才正,才有威严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