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暂时找不到更好的方式,因为她早上分明还对小悯说昨夜睡得很好,此刻说什么恐怕都掩盖不了早上没说实话的事实。
撒谎这事可大可小,关云铮无意粉饰太平说自己当时是善意的谎言,因为她自己也知道在这件事上撒谎其实不是那么的有必要,只是她当时觉得撒谎是更利己利他的选择。
总之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她此刻坦言道:“可能压着胸口了,没压着大概会睡得好一些。”
楚悯眨了眨眼睛:“醒来之后呢?”
关云铮一愣,没想到小悯不仅不计较她早上没说实话,跟上话题的速度还这么快。
楚悯看她神情,笑了一下又说:“你难道不是要同我说昨夜醒来后发生的事吗?是我会错意了?”
好吧,瞒不住一点。
关云铮放弃辩解和挣扎:“昨夜突发奇想,跟摇羽又去了一次剑冢。”
楚悯若有所思:“然后你们聊了什么?”
“现在想来,似乎什么也没聊,也就是问了问当初操纵着瀑布水流呸人的是不是它。”关云铮回忆着说。
楚悯失笑:“真是它?”
关云铮点点头:“还说了些它曾经主人的事,但它说的也不多,只大概从中得知,摇羽现今大约有一百多岁了。”
诶?一百多岁?
她忽然想起些什么,又看向楚悯:“你还记得褚先生曾在教习之初说过,七十多年前有位修士突破大乘飞升之事吗?”
楚悯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为何忽然说起此事,但还是接话道:“记得。”
关云铮不知想到什么,皱起眉头:“昨日摇羽问我,这些年仙门可曾发生过什么大事,我只记得这一件,就同它说了,你说有没有可能,摇羽或许认识这位修士?只是年岁久了,它也不记得了?”
两人边走边说,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楚悯走在她身侧:“或许,若是摇羽当真如它所说,已经一百多岁的话。”
她看向关云铮:“你难道……想用将隐回溯摇羽的记忆?”
关云铮回过神来,花了几秒反应了一下楚悯方才说的话,摆摆手说:“我倒还没想到这,不过摇羽作为剑灵,若是当真要回溯它的记忆,想必要耗费不少精力吧?”她心有余悸似的嘟哝了一句,“可别回溯完就昏睡了,那可太耽误事了。”
看她对使用将隐回溯一事不再闭口不谈,楚悯也暂时收起了从收到父亲回信时起便一直悬在心里的忧虑,但忽而又想起什么,刚舒展开的眉头很快又蹙起来:“你今日天亮前去了剑冢,昨日我们又去了来去峰不熄鼎近旁,心魔引……竟一刻不曾动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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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引这东西有点像智齿,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不知道哪天会发病。
像个不定时也不确定会不会炸的炸弹存在于她的识海,她体内或是灵魂中空无一物的某个角落,先于所有其他有意义的东西,成为了那里的原住民。
这事其实有点令人恼火,换做以前的关云铮估计早私底下炸了好几回了,但现在不知道是修仙修得人清心寡欲了,还是被师门众人保护得太好了,觉得心魔引不是什么大问题,她的心情居然还挺平静的。
当然她也不能否认,在小悯问出那个问题,而她意识到一天内两次去往灵气充溢之地,心魔引却都没有作乱时,她是有那么一点点惊慌的。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大概就是“孩子静悄悄,指定在作妖”吧。
平时见缝插针作乱的东西,放着大好的机会居然没折磨她,总觉得这玩意儿在酝酿个大的。
总不能它其实比关云铮更关心她自己的身体?
这不能够。
所以在意识到此事之后,楚悯和她就又回到了苍生道的院子。
章存舒不在院子,只有江却结束了每日的打坐调息和练剑,在自己的院子里坐着擦剑。
连映正坐在他对面修剪一盆花。
关云铮斟酌着,不知道此事该不该告诉两位师兄师姐,在连廊上和楚悯一起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迈开步子准备走下去。
还没等她走下台阶,脚边“嗖”一下窜来什么东西,抓着她的裤脚就爬了上来。
要不是她看出这模糊的一团东西大概是栖霜,可能已经在疯狂甩腿了。
小东西扒着她的衣服布料爬了一会儿,爬三步滑一步,半天都爬不到更高处,于是几次努力后扒着关云铮的裤腿不动了。
她只好伸手把这小东西接到手心,然后托着柔软温热的一团走下台阶。
江却背对着她,但显然感觉到了她的靠近,手头擦拭剑身的动作一顿,随即侧身转头朝她看过来。
关云铮托着栖霜和两位师兄师姐打了个招呼,楚悯则走到连映身边的位置坐下。
“师父呢?”关云铮坐上最后一个位置,开口问道。
“大概去做和事佬了?”连映看了一眼关云铮和她手里的栖霜。
苍生道众人除了闻越都很擅长“闻弦歌而知雅意”,听关云铮问了一句师父的去向,江却自然而然反问道:“找师父何事?”
关云铮和楚悯对视了一眼。
本该在一心修剪花枝的连映若有所觉似的,抬起头来与对面的江却也对视了一眼。
关云铮决定坦白,她实在想不出心魔引除了在憋坏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可能,不如说出来供大家集思广益,反正……也不会有更坏的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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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映听完,把手边的花盆放下,又伸手托了一把扒拉着桌边晃悠的栖霜:“师父白日里是怎么说的?”
关云铮把章存舒说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江却已经把剑收回剑鞘了,沉默着听完后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你可曾查看过心魔引在识海中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