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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灯影识人(第1页)

鬼市的喧嚣,是浸了冰的。

灯笼的光晕里,往来“客官”的脚步声轻得像纸糊的,讨价还价的声音隔着层水雾,明明就在耳边,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遥远。陈观棋拽了拽陆九思的胳膊,示意他低下头——方才那个卖“阳寿”的摊主正用眼角瞟他们,袖口露出半盏红灯笼的绣样,针脚密得像蛛网,红得暗,像是用血染的。

“记住,少说话,多看着。”陈观棋压低声音,将腰间的铜钱耳坠转了半圈,“咱们是来买‘地脉罗盘’的,其他闲事别管。”

陆九思点点头,视线却忍不住往旁边的摊位飘。那摊主是个穿蓝布衫的老头,面前摆着些巴掌大的木牌,牌上写着“张三,阳寿十年”“李四,阴德三厘”,老头正用杆小秤称着堆灰白色的粉末,秤砣是个锈铁铃铛,称一下,铃铛就“叮”地响一声。

“客官要买点啥?”老头突然抬头,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眼睛却亮得吓人,“我这有刚收来的‘状元才’,是个新死的举子的,用二十年阳寿换,值当得很。”

陈观棋指了指木牌:“我要找能定地脉的物件,听说你们这儿有‘地脉罗盘’?”

老头的眼神闪了闪,往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那物件金贵得很,在灯楼里收着呢。不过……”他搓了搓手指,“客官得拿东西换。我看小哥这龙元玉佩就不错,是龙气养过的,能抵五十年阳寿。”

陆九思猛地捂住胸口,像是被烫到似的:“不卖!这是我爹娘留的!”

“别急啊。”老头嘿嘿笑,露出黄黑的牙,“那用阴德换也行。客官要是肯指个阳间的富户,让我们‘借’点寿元,我就告诉你灯楼在哪藏着罗盘。”

陈观棋指尖在袖中的桃木剑上敲了敲:“我没阴德可换,只有这个。”他摸出枚铜钱,是地脉先生留的那枚“地枢”钱,铜钱刚露出来,老头的脸色“唰”地白了,往后缩了缩:“客官……认错人了!我这没罗盘!”说罢,竟像收摊布似的,将木牌一裹,扛起摊子就往街角钻,转眼就没了影。

陆九思看得愣:“他怎么跑了?”

“因为他怕这铜钱。”陈观棋收起铜钱,眼神沉了沉,“这鬼市的摊主,怕是都跟天枢支有关。那红灯笼绣样,我在七里沟的倒悬棺上见过,是天枢支的‘阴记’。”

两人往前又走了几步,陆九思突然停在一个挂着“走马灯”的摊位前,脚像被钉住了似的。摊位上摆着十几盏小巧的走马灯,灯影流转,映出些寻常人家的景象——有妇人在织布,有孩童在嬉闹,最靠边那盏灯里,竟映着对年轻夫妇,男的在修木活,女的在纳鞋底,眉眼间的模样,竟与陆九思爹娘的画像分毫不差。

“爹……娘……”陆九思的声音颤,眼圈瞬间红了。灯影里的夫妇像是听见了,突然停下手里的活,对着他笑,还朝他招手,口型像是在说“九思,过来”。

陆九思迈开腿就要往前走,手腕却被陈观棋死死攥住,疼得他“嘶”了一声。

“别碰!”陈观棋的声音冷得像冰,“你看那灯油。”

陆九思这才低头,只见走马灯的灯座里,装着些粘稠的黑油,油面上漂着层灰黑色的渣滓,凑近了闻,有股烧头的焦味。“这是……”

“冤魂骨灰掺了尸油。”陈观棋拽着他往后退了两步,“是摄魂术里的‘忆魂灯’,灯影里的不是你爹娘,是用你的念想捏出来的幻影。你一靠近,魂就会被吸进灯油里,变成新的‘灯影’。”

他话音刚落,那盏走马灯突然“啪”地炸了,灯油溅在地上,冒起股黑烟,黑烟里传来两声凄厉的哭嚎,像极了陆九思爹娘临死前的声音。陆九思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被陈观棋半扶半架地拖开。

“别怕,是幻听。”陈观棋从怀里摸出片回魂草叶子,塞进他嘴里,“含着,能定魂。”

陆九思含着草叶,眼泪却止不住地掉:“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总拿我爹娘骗我?”

“因为他们知道你在乎。”陈观棋拍了拍他的背,视线扫过周围的摊位,“天枢支的人想找《八门灯图》,更想抓你这个‘人枢支后人’。他们知道硬抢不成,就用这些阴招。”他突然往市集中心努了努嘴,“你看那儿。”

鬼市中央有座丈高的石台,台上竖着根黑木杆,杆上挂着幅巨大的灯图,用明黄色的绸缎裱着,图上画着八扇门,门楣上分别写着“休、生、伤、杜、景、死、惊、开”,正是《葬神经》里记载的“八门阵”。每扇门里都嵌着盏油灯,灯影在布上流转,时而化作奔腾的山川,时而化作张牙舞爪的恶鬼,甚至能隐约看到毒龙的影子,在“死门”里翻腾。

石台底下,跪着个披头散的人,正是之前在牢里见过的风水师之一。他此刻不像疯癫的样子,只是眼神狂热,对着灯图不住叩拜,嘴里反复念叨着《葬神经》的句子:“休门藏骨,生门纳阴,开、惊、伤、杜、景、死……八门齐开,阴龙出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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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疯。”陈观棋眯起眼,“是被人下了‘控魂咒’,成了传声筒。”

话音刚落,那风水师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陈观棋,嘴角咧开个诡异的笑:“地脉亲……来了……”说罢,他猛地从怀里掏出把匕,狠狠刺向自己的心口,鲜血喷溅在石台上,竟顺着石缝流到灯图的“死门”处,门里的油灯“腾”地一下,烧得更旺了。

周围的“客官”和摊主像是没看见似的,依旧自顾自地交易,只有陈观棋注意到,他们袖口的红灯笼绣样,在风水师死后,红得更艳了,像是吸了血。

“是‘血祭’。”陈观棋拽着陆九思往后退,“他们在用风水师的血祭灯图,每死一个人,灯图的煞气就重一分。”他突然瞥见石台侧面刻着行小字,是用指甲抠出来的,“辰州地脉,龙气已断,七月初七,以灯为引,以魂为食……”

“那怎么办?”陆九思的声音颤,“还有两天就是七月初七了!”

陈观棋没说话,只是盯着灯图上的“景门”。那扇门里的灯影最淡,隐约能看到个模糊的人影,像是个穿红衣的女子,正对着他招手,手势竟与灯娘子在窗后做的一模一样。

“走,去灯楼。”陈观棋突然转身,“那幅灯图是假的,是用来引煞气的幌子。真的《八门灯图》,八成在灯娘子手里。”

陆九思赶紧跟上:“可她不是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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