纲吉简直没脾气,左右已经验证了,将马尔科的案件和乱步推理说了一遍。
“你知道这种东西会随时引来幻术师,你还把他带在身上?”六道骸皱起眉,“万一你睡觉的时候,那家伙给你一刀——”
“我睡觉的时候都把它拿开了。”纲吉敷衍安慰,“不要担心了,反正现在也毁掉了。”
“你要是哪天把自己折腾没了——”
“——你就接手我的身体,狠狠报复周围的人对吧?”这句话都听腻了。
六道骸被呛了一句,心情不是很美妙,只好怪模怪样地笑:“你知道就好!”
纲吉已经学会把六道骸的宣言当做句号看了。他想找口水喝,摸了半天发现书架上自己的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翼而飞。
“可恶的reborn!”纲吉抱怨。前几天他手上那杯子果然是他的!那可是他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在小镇子上买回来的纪念品!
“怎么,那个阿尔克巴雷诺终于暴露他的本性,忍不住对你下手了?”六道骸终于恢复了他的原形,将头发拢到后面梳成凤梨叶子状,语言也重新调整回刻薄状态。
“你在瞎说什么!”
纲吉换了个杯子,倒了一小杯牛奶,又把Reborn剩下的咖啡粉冲进去——如果是狱寺隼人在这里,或许能做一杯品质不错的焦糖玛奇朵,或许还要加上好看的拉花。不过他不会,也嫌麻烦,牛奶咖啡已经是最省力的了。
“我可没有瞎说,你自己傻就不要诋毁其他人。”六道骸声音淡淡的,他踱步到窗前,垂眼看着这片被雨水打湿的原野,“彭格列最近吵得有点过分了,我不喜欢。”
长时间使用幻术到底消耗人,何况是在彭格列这种地方使用幻术。六道骸脸色有些苍白,影子伶仃映在覆盖着青蓝色冰霜的玻璃窗子中,显出一种清凌凌的冷意。
就像是纲吉在那个蓝灰色调的荒诞梦境中看到的,孤零零坐在手术床上的六岁孩童。
一个人的灵魂大概早在十几年前就印上了颜色,六道骸现在不缺同伴,也不再是实验室里单薄可怜的孩子,纲吉有时候却觉得他还和那个时候没有什么差别。
纲吉心中升起一丝柔软。
“等到回去,骸和大家认识认识吧。”
“你说什么?”六道骸皱着眉。
“我说骸偶尔也可以用本来的身体来侦探社转转嘛,说起来我还从来没有向他们介绍过骸呢。”
六道骸的神情有一瞬间不自然:“那就用不着了,我可不喜欢跟讨厌的人聚成一群。”
纲吉抿住嘴唇,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是意料之中。是他想当然了,骸不愿意。
“不过很快了。”六道骸说道,他垂下眼睛神色变得沉静,“你很快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了。”
六道骸说时候神情很平静,像是在做一个预言。纲吉立即意识到他应该是做了什么,上前抓住他的衣服:“你做了什么,骸?”
六道骸掀起来一个笑容:“你应该已经遇到了吧,那个侦探。”
“乱步?”纲吉福至心灵,然而一种更深的焦虑攥住了他,“是你!是你告诉了乱步关于大哥的消息,是不是?”他心中升起一点愤怒:“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乱步君不应该掺进来!”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沢田纲吉。”六道骸语气也冷下来,覆盖上纲吉的手,将手指插进对方指缝中,慢慢将那只手从自己衣服上剥开,“你想因为这个和我吵架吗?”
纲吉右手顺着六道骸衣角滑落,本来一点怒火被雨水浇灭变成了无可奈何。
“你到底在做什么?骸。我从来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六道骸的身份、过往,他全都不清楚。他们的交集不是在梦里就是依托于幻影,他甚至都不知道面前的人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不公平。骸对他几乎是了如指掌,无论是人际关系还是日常行程。
六道骸是怎么看他的呢?他不该怀疑朋友间的情谊,尤其是六道骸帮助过他很多次。但是偶尔也会控制不住怀疑一下吧,骸总是说要拿走自己的身体,有时候讲话又确实不客气
尤其是上一次骸居然做出那种戏弄他的举动。会不会是骸只是将自己当做他的所有物呢?所以才会有那些宣言,才会完全没有想过在现实世界有什么交集?
不,这么想也许太不礼貌了。想想你们曾经相伴的时光,一起经历过的事情,关心这种情绪是做不得假的
“你很关心我吗?”六道骸突兀地问道。
纲吉看着他半响,轻轻叹了口气:“我当然关心。”
在这样的目光下,六道骸渐渐呼吸有些急促,苍白漂亮的脸染上一层艳丽颜色。皮质手套轻轻卡住他的脸颊——沢田纲吉真是世界上最可恶的人,他想到,用这样明亮坦诚的目光看着你,就好像你是他的全世界。
谁想知道他这么博爱。被他这么注视过的人,真是要多少有多少。
六道骸尤其恨他这一点。
他很少会用爱这种词汇,却因为他的关注而感到真心实意地雀跃。关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任由自己的视线被他占满,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为他扫清一切障碍,即使在牢狱中也用幻术陪着他度过每一个节日。
太可恶、太狡猾了。
罪行简直是数都数不过来。那么灼烫那么真诚、将别人心脏搅成乱七八糟的一团自己却全然不知、骗走他的灵魂后又擅自离开留下一团乱麻。
这样的人就应该被关起来,只看着他一个人、爱着他一个人,什么危险恐怖都被隔离在外面。用锁链牵住那片明亮轻盈的灵魂,让他再也没法说离开就离开。
那群黑手党不就是这样吗?用责任、家人、羁绊把他困在他们的视线里。他痛恨黑手党,但是对于这种手段却不可置否。
他卡着纲吉的下巴恨恨地想——知道最可恶的是什么么?是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居然还希望对方自由。
六道骸低头,看着对方那双柔软的褐色眼睛,黑色手套摩挲过玫瑰色的嘴唇。他心中翻涌着细密、酸涩的情绪,一股恶狠狠的冲动不可遏制地涌了上来。
沢田纲吉几乎是惊恐地看着对方贴近,几乎近到呼吸交缠的距离。他猛然往后缩,却被那双包裹在皮手套中的手牢牢卡主。六道骸没有再给他犹豫的时间,贴上沢田纲吉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