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咆哮声逐渐被隔绝在厚重的隔音材料之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真空的寂静。装甲越野车驶入了一个看似普通的、位于城市边缘的物流仓库,厚重的卷帘门在身后缓缓落下,切断了最后一丝与外界的联系。
车停了。
苏韫莬瘫在后座上,一动不动。极度的紧张和后续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浑身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的酸痛,和大脑一片空白的茫然。他能感觉到车辆停止,能听到车门打开的轻微声响,但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到了。”“老枪”沉稳的声音在前座响起。他率先下车,绕到后座,拉开车门。外面是仓库内部昏暗的光线,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
“能自己下来吗?”“老枪”看着蜷缩在座位上的苏韫莬,语气没有太多波澜,但也不带催促。
苏韫莬尝试动了动,腿部一阵剧烈的酸软和刺痛,让他闷哼一声,又跌坐回去。
“老枪”没有再多问,对旁边一名队员示意了一下。那名队员上前,和“老枪”一左一右,小心地将苏韫莬从车里搀扶出来。他们的动作依旧专业,带着一种避免造成二次伤害的谨慎,但触碰他胳膊的手掌粗糙而有力,提醒着苏韫莬,他此刻正被一群陌生的、力量远胜于他的人所掌控——尽管他们声称是来救他的。
他的脚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几乎无法站立,大部分重量都依靠着两边的支撑。他抬起头,环顾四周。
这里像是一个经过改造的安全屋。仓库内部空间被隔断成不同的区域,他们所在的位置像是一个简易的车库兼入口。灯光是冷白色的led灯,照亮了一些基本的设备和几个沉默伫立、同样穿着作战服、眼神警惕的人员。没有窗户,通风系统出低沉的嗡鸣。
这里没有“灰鸮”基地那种冰冷的科技感,也没有顾言澈别墅那种虚伪的温馨,只有一种纯粹的、功能性的、临战状态的粗粝与压抑。
“带他去休息区,让‘医生’看一下。”“老枪”吩咐道。
苏韫莬被搀扶着,穿过一道需要密码和虹膜验证的厚重铁门,进入了另一个区域。这里的空气稍微好一些,灯光也变得柔和。他被带进一个不大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简单的行军床,一个床头柜,一把椅子,和一个独立的、带着简易淋浴的卫生间。依旧是家徒四壁,但至少干净,而且……没有那些令人心悸的医疗仪器和束缚带。
“你先休息一下,医生马上就来。”那名队员将他扶到床边坐下,语气平淡地说完,便退了出去,关上了门。门没有锁,但这并不意味着自由。
房间里只剩下苏韫莬一个人。
他坐在硬邦邦的行军床上,背脊佝偻着,双手撑在膝盖上,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肾上腺素彻底退去后,被强行压制的所有感觉——身体的疼痛,精神的疲惫,劫后余生的恍惚,以及对未来的巨大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低下头,将脸埋进掌心。没有眼泪,只是感觉到一种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冰冷的疲惫。他像一件被过度使用的工具,在经历了疯狂的抢夺、撞击和磨损后,被暂时搁置在这个角落,等待着下一次不知目的的启用。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推开。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便装、戴着眼镜、气质温和的中年男人,手里提着一个医疗箱。他看起来不像战士,更像是一个社区诊所的医生。
“苏先生是吧?我姓陈,你可以叫我陈医生。”男人的声音也很温和,带着一种能让人放松的安抚力量,“‘老枪’让我来看看你。别紧张,我只是做个简单的检查。”
苏韫莬抬起头,警惕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陈医生并不在意他的沉默,走上前,开始进行常规的检查——测量血压、心率,查看瞳孔,检查他身上明显的擦伤和淤青。他的动作轻柔专业,一边检查一边低声解释着:“有些皮外伤和软组织挫伤,问题不大。主要是长期营养不良和极度精神紧张导致的虚弱,需要慢慢调养。”
当陈医生触碰到苏韫莬手臂上那些密集的、新旧交替的针孔时,他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但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进行了消毒和简单的包扎。
“我帮你抽一点血,做个基础化验,确保没有内出血或者感染。”陈医生拿出采血设备。
看到针管的瞬间,苏韫莬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那些被强制注射药物的记忆如同鬼魅般袭来。
陈医生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恐惧,停下动作,温和地看着他:“别怕,只是采血,很快就好。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可以稍后再……”
“不……抽吧。”苏韫莬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伸出手臂,声音沙哑。他知道这是必要的,他也需要知道自己身体的确切状况。
陈医生赞赏地点点头,动作更加迅轻柔地完成了采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