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多年浑水摸鱼的水平不是盖的,她很快反应过来,“陛下圣明。”下意识擦擦汗,好险。
徐秋水还在想朝廷有没有残余逆党的事,上前一步,“启禀陛下,我朝才经历一场战乱,正是虚弱之际,可偏偏这时漠南态度傲慢,欺君罔上,这不由叫微臣多想,朝中是否有人与其勾结,伙同卖国?”
这话一出,满朝哗然。
成景帝想想也是,当初老婆子还在时,漠南虽也不怎么安分,但在朝贡上乖得跟孙子似的,怎么轮到她隆登大宝,就敷衍了事?
但朝堂之上,直接挑起内部矛盾的话她不当讲,挥手让徐秋水先退下,让爱卿发表意见。
张庭原本看徐秋水递来赞赏的目光不明所以,这会儿听到成景帝的呼唤,只得再度站出来,现场乱编。
“乱臣贼子固然人人得而诛之,但事未有定论,不应当因莫须有的事情,先让我们自己人打起来,反倒因小失大。”
徐秋水颔首,也就是张庭方才沉思不语的缘故吧?那她有远见些。
其余文武百官频频点头,还得是张大人顾全大局。
成景帝沉吟半晌,深以为然,“那针对漠南之事,爱卿有何良策?”
良策自然针对有二,一是朝贡的财宝;二是漠南是否真的居心不良。
张庭想了想,说:“漠南开国以来,便是我大雍的藩属国,虽野蛮难以开化,频频无礼,但我大雍身为礼仪之邦,兼收并蓄,包罗万象,不与小人计较。只要漠南将朝贡之物如期奉上,大雍可以不计前嫌,继续接纳它为藩属国。”
成景帝抚掌,对爱臣的发言很是满意,既能彰显我大国风范,又能收回大雍应有的贡品,甚妙甚妙,不过她还有一点意见:“漠南一群蛮子,朕可以不与她们计较,但她们一定要拿出‘加倍’的诚意。”朝礼部尚书宁远芝使使眼色。
宁远芝眼角抽了抽,听到了,要收到‘加倍’的朝贡。她低下头忍不住纳闷:新帝是不是太抠里抠嗖了?好丢人。
但礼部侍郎却有些顾虑,出列问:“若漠南不从呢?”近年漠南势力渐大,成不成为大雍的藩属国,似乎对她们都没有任何影响了。
张庭理所当然说:“我大雍虽崇尚和平,但也只有藩属国和敌国之分。”她躬身施了一礼,“陛下可以此试它一试。”
成景帝立时起身大赞,“说得好!宁尚书就由你支派鸿胪寺去办吧。”话罢,特地嘱咐:“两国交往,朝贡不过区区财物罢了,你莫要因此伤了和气。要朕看到漠南的诚意就行。”
宁远芝躬身应下,只嘴角直抽,什么‘曲曲财物’‘诚意’,要真不在意会反复提醒她?
陛下被废那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变成这样抠了吧唧的模样?
这不过一个小插曲,说完之后,又有官员上书要为陛下大选后宫,延绵皇嗣,稳固国之根基。
女子皆好色,成景帝何尝不想扩充后宫呢?自从登基以来,除了私下幸过几个宫侍,她明面上除了君后,真没其他男人了。
但国库里的钱,陈琉都给她打穿了,今年过得紧巴巴的,哪里还能用来养男人?先凑合过吧。
成景帝以要为先帝守孝为由,拒绝了臣下的提议。
底下群臣无不松了口气,幸好幸好,要真大选后宫,那不知又得倒欠明年多少钱。
早朝过后,成景帝单独留下张庭,两人同游御花园,张庭走到她后边。
成景帝拉她去喂鱼,“如今只你我二人,无需拘礼。”
凛冬的御花园,红梅凌寒盛放。
成景帝丢了几颗鱼饵,跟她闲聊,“小庭你正值青春,膝下仅有一个女儿,家里难免些许冷清。要不要朕为你纳几房美侍?”女人嘛,无论有多少小侍外室,都是手里摆弄的玩物。
成景帝经常觉得对不起张庭,这位跟着她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的爱臣,真是受了诸多委屈。小仪虽然貌美,但那性子实在娇纵,肆意妄为,动不动给你脸色看。娶夫要娶贤,小仪就不是那号人。
她真心想要弥补一二,能帮张家延绵后嗣就好了。
张庭眼皮一跳,这是在试探她?
但无论真的还是假的,她都如实答:“微臣后院空置多年,盖因喜爱清静罢了,能在闲暇之余,为大雍谋划千秋大计,就已是微臣此生夙愿。”
成景帝偏头看向她,默了良久,再次因张庭的人品感到震撼。
成景帝拍拍她的肩膀,无比诚挚认同:“你是个好人。”
昔日身处险境不贪恋美色,功成名就后依旧不放纵自己,坚守底线,敢问世上几人能办到?
张庭此人爱财不恋财,连从胡县令骗取十万两,都原封不动还回去,用以救助鄞州府百姓;
贪名不恋名,从绿田县拯救被奸商盘剥的百姓开始,就有意为自己扬名,但功成名就之后,宁愿趟一回没必要的浑水,背负朝野内外的骂名,也要革新文教,清丈田亩,为学子、为百姓挤出生存的土壤。
贪权不恋权,从一个小秀才步步为营,爬到今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傅之位,可以说权倾朝野,但深居简出,谦逊低调,鲜少在外展露权势,以至于郑国公夫妇就敢在御前指摘她。
成景帝看她的目光奇异又惊喜,张庭摸不准她的脑回路,尬笑:“陛下谬赞,谬赞。”真是猝不及防的一张好人卡。
成景帝笑笑,邀张庭往前看别的风景,她没说的是,比起好人,她更觉得张庭像一位圣人。
她隐隐有预感,昔年宗悬月成就文宗大家,引得天下瞻仰,而张庭作为三元及第的文星,贤名广布,才德盖世,不仅会走出比她更广阔的天地,还会成为流芳千代万代的圣贤。
面前这位年轻人,将为她打造一个怎样的盛世呢?
与百年不遇的天才身处同一时代,后世又将如何评价她呢?
想想真令人兴奋。
……
平平无奇过了一月后,张庭被关了起来,跟她一起的还有礼部、翰林院的几位同僚。
无他,会试将至。
张庭坐在圈椅上手捧热茶,面上古井无波,心里直骂爹。
要她出题会考也就罢了,吏部、工部、户部、刑部、兵部、礼部送来的文书一个不落,就连皇帝也不记得她担任主考官似的,频频往她这送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