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陛下的往事(2)
景丰四十八年夏至
“清安,我也没有娘亲了。”
这是谢知沧失踪数日后,同凤御北再见时的第一句话。
距离上一次他们切身感受到亲人的逝世不足半年。
那时凤御北跪在司天台前,苦苦祈求父皇去看一眼母后的棺椁。
不知何时,他的父皇开始沉迷美色、丹药和占卜,与母后感情生分,至死也不愿相见。
那时候,陪在一旁的谢知沧是如何说的呢。
他说:“清安别哭,以后我娘亲就是你娘亲,我阿娘说她可喜欢你了。”
……
“稚久哥哥,再也不会有娘亲保护我们了,对不对?”凤御北呆呆的。
那一年,他的眼泪已经在母后的葬礼上流尽了。
谢知沧像是被凤御北一声哥哥唤回魂,将已经被抓成一团的衣摆从小太子手中扣出来,握住他的手腕,“对,所以我们要自己保护自己。”
“可是,我怕。”凤御北往后缩了缩。
华云寺毕竟只是一时暂避之所,自打从寺里回来后,凤御北就越发感觉这座皇宫中有无数人在日夜祈祷着自己的死亡。
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恶意。
以往,这样的恶意都被他的娘亲一一挡下。
“不怕,我会一直陪着清安,永远,永远都不会背叛。”
谢知沧第一次有了臣子的模样。
他松开凤御北的手,后退一步,单膝跪地将太子殿下的手贴在心口宣誓……
“永远不会背叛。”凤御北将手掌翻过,握住谢知沧的,重复一遍他的话。
时至今日,凤御北仍旧记得那日的阳光。
炽热又滚烫。
仿佛将他从十三层寒水地狱中捞出。
又或者是,有人来到了寒水地狱中陪他。
那一年,他九岁,谢知沧十一岁。
“看,先前我在娘家门口种的茉莉开花了,我爹说我娘最喜欢茉莉!”十二岁的谢知沧手里抱着一捧茉莉,满头大汗地跑向凤御北,“爹说这是好兆头,肯定是娘在天上看着我们呢。清安,我把好兆头也一起送给你,你的病要快点好起来!”
今天是周玉飒将军的祭日,谢知沧在学堂请了半日假,直到快下学才回来。
“我娘喜欢桃花,也不知道她的家门口有没有开出桃花?”凤御北接过茉莉,移栽在手边的一盆已经装满泥土的花盆中,心情略有些低落。
他们约定把娘亲的坟墓称作家,好像只要这样说,就如同娘亲还在身边一样。
前几日。
皇后薨逝的第一年祭奠,皇帝下令禁止太子随同前往。
“为什么?”凤御北倔强地在父皇的上朝路上拦住了他,片刻后,通红着双眼扑通一声跪下,“父皇,儿臣求您,儿臣想去看母后。”
他知道自己不受宠爱,也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几乎每隔几日,凤御北就会从被废黜的噩梦中醒过来。
他被幽禁在废弃的冷宫中,没有人来看他,也没有人听到他的认错声,即便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每日能接触到的唯一活物,就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来送饭的老太监,老太监不会说话,只会把残羹冷炙照着凤御北还是太子时候的样式摆好,然后沉默退下。
凤御北冷眼看着眼前装模作样地穷讲究,心中只觉无比讽刺。
他就这样在重复的噩梦中一日日煎熬着,终于熬到母后的祭日。
他想去找母后说说话,他想让母后帮帮忙,帮他驱走这些噩梦,或者能将他带着一同走也行。
哪怕是明日父皇就下旨将他罢黜也好,至少不必再如同现在这般惶惶不可终日。
直到皇帝下旨,前往祭奠皇后的队伍名单中,并没有太子殿下。
凤御北遣人去问过,得到的只有一道冷冰冰的口谕:恐三子凤御北亲临皇陵惊惧过度,为佑安康,着,禁止太子入皇后陵园祭祀。
“北儿。”凤御北惊异抬头,不过几月不见,父皇的声音竟苍老逾耳顺之年。
凤重山将凤御北抱起来,才十岁的小孩不重,甚至有些太轻了,连他常用的配剑都比不上,轻得像一片随时会飘落的叶。
“谁是太子的近身服侍太监?”皇帝语气中的不悦夹杂着怒气,如炬目光扫过跟在凤御北身后的每一个人。
“王成贵。”终于看到一个他认识的面孔,是自己亲自派到北儿宫内伺候的。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陛下饶命!”王公公“嗵”地一声跪下,脑袋一下下磕在坚硬的台阶上,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父皇,不关他的事。”凤御北对凤重山摇了摇头,又对王公公道,“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