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拜野当即想明白,这位小将军估计也是着了闻熹的道。
但有一点他不太明白,城门将军的手脚弯折之情状在他们上山时是没有的,而这样的曲折度很明显是摔断手脚后骨头移位所致,那么问题就来了,即便手段行事再快,这位城门将军也不过是死在他们一同坠崖后,在如此短的一段时间,闻熹是如何把自己的“活死人”制作完成的呢?
更何况他还在地下巢穴里与山匪辩经那么久,就更不能有空闲去制作活死人人偶了。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那就是城门将军在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即他在还是活人的时候,就已经被嵌入了代表活死人偶的银丝,就和那个店小二一样。
操控者需要等待的,不过是他的死亡,只要人一没了气息,就立刻可以通过银丝来操控人。
如此一来,就能解释为何尸体是新鲜的,而后脖颈处却已经出现代表陈尸的尸斑,若裴拜野猜得不错,银丝的植入就是从后颈而入,这人的脖颈处皮肤坏死,在人活着的时候尚且还不明显,可人一旦死亡,没了血液流动,最先死亡的皮肤自然会呈现出尸斑一样的淤青。
裴拜野咬着牙闭了闭眼,微颤的手指摸着上凤御北柔软细腻的后脖颈,那里是温热的,皮肤是跳动的,他的爱人是鲜活的。
想着闻熹刚刚故意说给他们听的那一番堪称挑衅的暴论,裴拜野的额角青筋直跳。
他明白,这是闻熹作为除他之外唯一剩下的玩家,在对他宣战。
这个赛季,如果他真的让闻熹拿到赛季MVP夺位称帝,那他的陛下……
裴拜野不敢想象,所以他只能赢。
为了他的陛下。
太子躲藏的地方很隐蔽,一家三口平缓着呼吸,下方的队伍很快带着焦急的呼喊声离去。
直到过了好几分钟,裴拜野还能听到时不时传来的急切呼唤,一声又一声,绵延不绝,好似唤魂。
“陛下,您还好吗……臣等正在极力寻找陛下……陛下……”
太子甩了甩虎脑袋,被这一声声“吟唱”给叫得烦躁不堪,他也看到了行动诡异的城门将军,一看到小爹说的死人就是纯粹的死掉的人,而不是什么鬼啊魂啊的,太子立马抖擞精神,不再表现出一点儿害怕。
“呜吼!”太子的嗓子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吼声,他知道小爹曾经的遭遇,他想要把那群人对小爹不利的人撕成碎片。
“不可。”裴拜野捏住他大而圆的耳朵,警告道,“跟上他们,但不要和他们起冲突。”
“呜呜。”太子嘴巴一扁,委屈巴巴地答应。
“你小爹受伤很严重,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尽快出去找到太医,至于那些人……”裴拜野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压抑,脸色黑得可怕,“我迟早会处理干净他们。”
太子从没见过他大爹这么严肃吓人的模样,顿时也不委屈了,踮着爪垫,悄无声息地跟在了那帮府兵的身后。
裴拜野的判断是对的,闻熹的那段话就是说给他和凤御北听来的,目的就是误导他们进入一条死路。
他若猜得不错,如果他们选择了那条路,结局会和盲鹰一模一样。
前方的府兵走得很快,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虽然已经疲惫不堪,但在洞内绕了无数圈后终于找到透出一丝暖黄光线出口,自然兴奋得无以复加。
他们的将军带领他们走出了那片黑暗!
有几个胆子大的想要凑到将军面前欢呼,被将军身侧冷脸的副官呵斥回去。
裴拜野撑着趴在太子的脊背上,身下护着凤御北,这毕竟是闻熹留的出路,他不能掉以3轻心。
城门将军的副官一直紧紧跟在他的身侧,也就是方才不慎掉了东西弯腰去捡,结果被裴拜野觉察出异常的那人。
他的一只手一直揣在衣袖里,时不时摆动。他的手臂向左摆动的时候,将军会走向左边,而向右摆动的时候,将军又会走向右边,像一只提线木偶一般。
看来闻熹口中那个给西疆传递消息的人,就是这名副官。
所以,眼前的这条路根本就是闻熹引导他们走出来的。
裴拜野可不相信,闻熹会这么好心。
他在距离洞口几丈远的地方示意太子停下,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就在太子卧好在一处石柱后的下一秒,洞口就传出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啊!”
城门将军睁着空洞的双眼,手中握着一把长剑,锋利剑刃深深吻上副官的脖颈,毫无防备之下,副官脆弱的喉管瞬间被割断,鲜血喷涌而出……
“快……快走,这里……埋伏了弓箭……”最后一个“手”字还没说完,他便骤然俯身倒地。
身后的官兵看见一支仍旧在颤动的箭羽直直插在他们将军后脖颈的尸斑处,而尸斑下面延伸出密密麻麻的银白丝线,像是从皮肉底下生长出来的一般。
随即,尸斑像是被戳破的水泡一般,“砰”地一声炸开,将军猛地抽搐了一下,四肢和头颅像是被马匹向四周拉扯着,骤然挣断于身体。
血溅满地。
他真傻。
将军又想起那个午后,他的副官提了酒菜来找他喝酒,又一次向他说起给山匪“行个方便”的事,他仰头喝了一口酒,无奈地摇摇头。
副官不解,湘州城一共八道大门,其中七道大门的城门将军都收了山匪的好处,暗中协助他们随意出入湘州城。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比起官府衙门里那些大官老爷们所作所为,他们这些小虾米收的小恩小惠,即便日后事情败露,可能连断头台都轮不到他们去上。
“将军,我听说嫂子快生了,家里正是要用银钱的时候,你说你这么轴干啥呢?”副官给他夹了一筷子凉拌猪头肉,他放入口中,莫名觉得有些苦味,却也没太在意,“朝廷是救过你命啊老哥?”
“……是。”城门将军沉默半晌,“七年前,湘河大决堤前的一个月,陛下派人将我家从湘河岸边迁到了安济村。”
他默默良久,又添一句,“现在我小妹也八岁了。”
说罢,他不再看坐在身边的副官,独自将杯中酒饮尽。
他知道副官与城外山匪有勾结,他也知道湘州城早已经烂到了骨头缝里,他知道自己若还有一丝良心,他就该去京城告御状,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他们的陛下——
可是他不敢。
他自小就怂,经常受人欺负,后来为了让他能在学堂少挨点打,阿爹把他送去武馆学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