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御北就不会死亡,或者说失踪。
警方卷宗上写的是失踪,因为死不见尸。
当时全区警力在血迹消失的山崖底搜寻了半个多月,但却一无所获。既没有尸体,也没有残肢,他们甚至去翻了几个猛兽窝,依旧没有任何线索。
凤御北就像是被那座悬崖吞掉了一般,再无踪迹。
更奇怪的是,当警察对崖边的血迹进行采样分析后,发现凤御北就像是孤立存在于世界上的一个人,没有身份信息,也没有任何社会关系。
最终,虽然凶手认罪伏法,但受害者却始终没有找到,旁人对凤御北的记忆描述,也仅仅只存在于外婆带去云华寺写生的那几名学生中,除此之外,再无人知晓。
久而久之,这就成了一桩悬而未解的疑案。
当年的事因为过于血腥,且裴拜野受到刺激失忆,所有人便默契f地便向他隐瞒了他忘记的一切,直到外婆年老健忘,才又在他面前提起这桩童年旧事。
前几日,裴拜野拿到了当年那群绑匪的口供记录。
根据他们的说法,在当年的那起案件中,凤御北并没有逃出来,而是被他们被枪杀坠崖了。
“我跑出来没多远他们就发现了,不过那些人都笨笨的,夜里更是追不上我。”凤御北看出裴拜野的情绪不对,抱着他的脸颊亲了一下,努力把那段让他恐惧的记忆用更轻松的语调讲出来。
“哎呀,本来我都要逃出去了,我知道我的侍卫就在林子西边。”
林子西边,逃不出去的。
裴拜野只是听着凤御北的叙述都觉得如坠冰窟。
因为他再去云华寺的时候曾经跑过整座山,裴拜野清楚地记得,林子西边是一处百米高的悬崖,崖边用铁丝网拦起来,写着「悬崖危险,禁止翻越」。
果不其然,凤御北撇撇嘴继续道,“可是不知道是我的记忆出了错,还是跑错了方向,那林子西边竟然是一处悬崖。”
“我没了办法,就打算拿刀向他们迎上去,可这时候不远处好像传来‘嗷呜嗷呜’这样的刺耳声音,那群人一下子就慌了神。”虽然那段记忆已经封尘了太久,但凤御北学警笛学得还挺有模有样,裴拜野扯着嘴角想笑,但他根本笑不出来。
明明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他的小殿下就能获救了……
“我看他们慌神就想偷袭,但是其中一个人突然拿下背后背着的一个长矛似地东西,那个东西……像矛,又像箭。”
是猎枪。
当年警察缴获的犯罪工具之一,就是一把自制的猎枪。
“他对着我射了一箭,就叫箭吧,然后就有热热的血溅在我的脸颊,胸口,手背……很快就染红了全身……”
说到死亡,凤御北终于再撑不住故作的坚强,即便是现在回忆起那段记忆,他都怕得要命。
感受到身边爱人不停颤抖的身体,裴拜野放轻了呼吸,把凤御北抱进怀里,紧紧的,“小乖,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来得太晚了,晚到连忏悔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了。
“我捂着胸口的血洞想跑,可是……”凤御北咬着牙继续回忆,却被裴拜野颤声阻止。
“不要说了!小乖……不要说了!”
“我们不要再想起那段记忆了,好不好,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再也不会有了,再也不会……”
凤御北眨眨眼,他的脸颊上又滚落下热热的东西,但这次不是血,而是裴拜野的眼泪。
“好,不说了。”凤御北伸出手去抹裴拜野脸上的泪,“哭什么呀,都过去多少年了。”
是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才发现自己这条命是凤御北换来的。
土枪的弹药填充得实诚,凤御北被一枪贯穿胸口,同时被巨大的动力推着不断后退,终于,他的脚踩空到酥软的石块上……
失重坠崖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下一秒凤御北就滚在崎岖的崖壁上。
岩石尖利的角划破他的脸颊,胸口的大洞血汩汩往外冒,凤御北不觉得疼,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冰冷。
就像他握着母后的尸首时那样。
凤御北没有告诉裴拜野的是,他之所以愿意引开刺客去保护裴拜野活命,还有一个重原因,那就是他觉得裴拜野比他更有活下去的必要。
他已经失去了母后,也疏离了父皇,宫中是巴不得他早点死的后妃兄弟,前朝是征讨他性软懦弱忧思过度的朝臣……
对于凤御北来说,这世间最亲近的两个人都不能或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他活着不会有人更高兴,但他死了,也许父皇才会真心实意地为他掉几滴眼泪吧。
可是裴拜野不一样,裴拜野有疼爱他的祖母,有他疼爱的弟妹,还有他总挂在嘴边的爹娘。
他们很疼他,裴拜野想要什么东西总是隔天就能收到,而且还都是他的娘亲亲手包好,托人给他送来。
就因为他说自己的母后会做牛乳秋梨糕,裴拜野就说他娘亲也可以做给凤御北吃。
凤御北起初并不相信,裴拜野的衣着一看就是富家公子的模样,他的娘亲想必也很忙,忙着打理后宅,忙着照顾夫君,怎么可能因为小孩子的一句话就特意去学做一种新点心?
就连很疼凤御北的母后,也只能在他生病的时候,才得以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下到厨房为他做糕点。
可是第二天一早,裴拜野就悄悄告诉他说,自己的娘亲已经在学着做牛乳秋梨糕了,但是糕点不易存,所以他要凤御北日后和他回家去。他还有一个大屋子要和凤御北一起住,有数不清的玩具要和凤御北一起玩,还有一辈子的悄悄话要和凤御北说。
曾几何时,凤御北也有过裴拜野这样的幸福日子,只是现在想来那样的岁月太过久远,久到他自己都记不清具体的模样了。
合上眼的那一刻,凤御北松开抱着脑袋的手臂,他感受到了疼痛和死亡,但他不再害怕。
他以为自己一睁眼就能看到母后在床边温柔地牵起自己离开这世间,但当他醒来时,身边坐着的却是满脸担忧的慧魄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