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御北总以为,当他能再次痛快哭出来的时候,应该是在自己已然垂垂老矣,马上就要寿终正寝的前一刻。
那日应该是个雷声大作,狂风骤雨的好天气,一切都该是昏暗的,没人会注意到他,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用来痛哭。
这样,即便他哭得再不体面,也都会被滴答湍急的雨水声冲散得无影无踪,就好像他从未后悔过这一生的所作所为一样。
他最理想的,是成为史书上几笔就寥寥带过的平庸之主,像根不能再使用,即将要被折断的木头一般,死在一个漆黑的雨夜。
他不想要青史留名,凤御北只是想做个在父皇和太傅口中合格皇帝的模样。
他所求不多,只希望至少驾崩后,当他的灵车出城时,围观在路边的百姓表情该是不舍的悲戚,而不是大仇得报的痛快。
但人算不如天算,让凤御北始料未及的是,当他像个孩童般哭诉出来的时候,是个很不错的艳阳天,和风日丽,万里无云。
他并不是像个被丢弃的可怜鬼一样,只能躲在暗处,自己偷偷摸摸地哭。
有一个人半跪在他面前,接住了他的所有眼泪。
裴拜野并没有说“不要哭,我心疼”,这种更像是仗着对方喜爱而用爱意来进行绑架的话。
他知道,如果不是委屈得厉害,凤御北怎么会哭得这么难过?
如果就连他都要制止凤御北哭泣的权利,那么他的陛下又该去找谁倾诉呢?
他的爱人不是神明,即便观音也有滴泪的权利,更何况是他的爱人?
但裴拜野还是要哄的,他凑近凤御北的耳边,温柔缱绻的声音将六个字不断地重复。
“慢慢哭,有我在。”
凤御北耳边的嗡鸣声逐渐消失,那些死去亡魂在他耳边的凄厉尖叫被裴拜野温柔的声音覆盖掉。
凤御北的所有不甘、委屈、自责与难过最终都在裴拜野的一声声轻哄里烟消云散。
直到凤御北哭累了抬头,裴拜野才看到人脸上顶着一双通红似兔子的眼圈,虽然口上不说心疼,但真不疼惜是不可能的,他用指腹碰了碰红肿的眼圈,见凤御北没有躲闪,于是小心揉着。
哎,都怪他这身外裳上的金线太粗糙,早知道凤御北要埋进来,他就该把内衬绸缎翻到外面来穿。
“裴拜野,你是活人吗?”凤御北一边被人揉着眼眶消肿,一边揪着人衣襟开口脆生生地问。
陛下也是有趣儿,在人怀里哭够了,这才想起来,死人起死回生之事好像不太应该出现来着。
“凤御北,你都哭完了、抱完了、摸完了,这时候再来问我是不是活人,不觉得太晚了吗?”裴拜野话说得厉害,但目光满是无奈,他俯身又亲亲凤御北温热湿润的眼睑,“感受到了吗?活的,热的。”
凤御北迷茫而无辜地眨眨眼,“好快,好轻,没感觉到。”
“……”
裴拜野不知道凤御北是故意的,还是真没反应过来,被撩拨得额角青筋直跳。
没有哪个男人会愿意被别人说“好快、好轻和没感觉到”,所以他钳住凤御北的肩膀,让他正正面对自己,然后掐起人的下巴,毫不留情地吻了上去。
为了能让凤御北更慢,更重,更有感觉,裴拜野亲得很慢,很仔细,很认真,像是要把凤御北整个儿地尝一遍。
裴拜野的吻技一般,从始至终都一般,练了许久也没一点进步,因为凤御北的纵容。
说起来,陛下其实从来都很享受这种毫无规律的攻城略池。
以往是他没经验,总是没两下就被亲得头晕脑胀,不过裴拜野的亲吻虽然毫无章法,但好在足够克制温柔,因此凤御北觉得,懵懵的也很舒服。
但现在,他就是要这样的亲吻,而不是一板一眼的,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眼前人是活生生的,是在喘息的活物,而不是一具冰凉可怖的尸体。
裴拜野的手托着凤御北的脖颈,强迫人主动把唇舌送过来,好方便自己继续吞吃殆尽,凤御北若是反应不及,裴拜野就会毫不留情地咬上他嘴里的软肉,在人疼得“嘶”一声的时候,他就能继续开疆拓土。
与之前一被欺负就立马报复回来的模样不同,凤御北这次异常地听话,甚至称得上乖顺从。
裴拜野要什么就给什么,乖得不行。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趁此机会提出点更过分的要求,凤御北都能满口答应。
“嗯。”裴拜野没意识到自己把心底的想法磨着唇瓣吐露了出来,凤御北闻言给出一声肯定的应承。
“为什么?”裴拜野吸了一口气,若非凤御北一直是凤御北,他都要怀疑他家陛下是不是也遭人给偷换了芯子,否则这性子也太乖了些。
“你为我死了两次,我……”凤御北抿抿嘴,话还没说完,就被裴拜野报复似的亲吻给堵住嘴。
好了好了,他知道了,又是偿情报恩的俗套故事。
他一点都不喜欢。
凤御北眨巴着眼睛,顺着裴拜野掐开他下巴的力道张嘴,承接又一次的猛烈入侵。
裴拜野亲得太凶,凤御北只能环住他的腰身,才能保证自己是挂在人身上,而不是被压倒在地上打滚。
他不明白裴拜野在生气什么。
眼前的这个男人为自己死了两次。
他在三百一十八次的梦境轮回里,终于看清楚自己的心意。原来,他的爱意从很早就生根发芽,长成一株茂盛的树。
此时,再遇到眼前人,就像是一树春桃遇到满园春风,一时之间,漫天灼华,落英缤纷。
裴拜野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错过凤御北的又一次告陈情表白,只是自顾自地在别扭。
不过他的别扭也没能持续多久,就被一声震天响的“哥”打破。
凤御北被这一声吓得浑身一颤,齿关一合,咬上裴拜野的舌头,疼得裴拜野眉头紧蹙,凤御北连忙张嘴松开想要查看,却还是没逃过被人掐了两把腰讨回公道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