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凤御北却迟迟拖着不敢给裴拜野一个正大光明的名分,他在踌躇,在犹豫,在思量,在衡量这件事的利弊。
他不想开这个特例往后宫迎进来一名男子,他不想被史官记成贪溺男色的昏君,他不想被天下人背后议论纷纷。
他希望裴拜野能理解他,就这么无名无分却又无微不至地陪在他身边。
他喜欢和裴拜野在一起,他享受裴拜野对他的好,但却不想把这份好同等地回馈给他,就像他正理直气壮地享受着皇帝的尊荣,但却任性地不愿意恢复记忆,独力承担起当皇帝的责任。
他从来都是如此自私。
所以,裴拜野也早就忍够了他吧?
裴拜野听着凤御北委屈巴巴,可怜兮兮的告白,本来吃醋吃得险些五内郁结,但凤御北实在太知道如何拿捏他,无论是哪个记忆的凤御北,一句话就将他哄得心脏颤乎乎,热腾腾的。
不仅如此……
裴拜野又尴尬至极地往后退了退,生怕凤御北凑近些来发现他的异常,他甚至不敢开口多说一个字,否则凤御北一定会发现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得可怕,仿佛被火灼过,砂磨过一般。
若被发现声音异常,依着凤御北的性子,一定会追问他怎么了。
可裴拜野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问题。
骗凤御北吧,他不愿意。
因为他内心最深处还是希望凤御北能明白这些,他想与他做的,不仅仅是蜻蜓点水的亲吻。
但是若不骗凤御北……
陛下眼下虽然是成年人的身体,但在裴拜野看来凤御北到只算个十来岁的孩子,就算启蒙再早,他也不能让一个小孩来……
哎。
他现在只想赶紧逃出这金銮殿的后殿,否则他可保不准那些破礼义廉耻,烂人伦道德能否束缚得住他。
果然要走。
凤御北凑上去往裴拜野眼前贴,这人就小步小步地继续往后退,迫不及待地离他远远的。
其实陛下被娇养得脾气很大。
以往当了许多年的皇帝,不得不收敛自己的性子,现在他可管不了那么多,眼瞅着裴拜野垂着眼,收着腹,藏着手,节节后退,凤御北恨不得追上去给这人一顿连环拳打脚踢。
骗子!连演都不愿意演的骗子!
亏得他还以为自己这辈子有了着落,不会再孤身一人,合着原来也不过是骗他,逗他开心的。
亏得陛下刚刚还下定决心,要下诏书给裴拜野个一官半职,好让他能名正言顺地陪在自己身边,不再遭人背后戳脊梁骨非议。
亏得凤御北还偷偷叫人打扫了圣凤殿,说是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住进来。
……
一桩桩一件件,不过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还好,他还没有丢脸地说出口。
“你躲开干嘛?”凤御北忍住了脾气,好声好气地问,他甚至松了衣领衣袖,想要扑到裴拜野怀里咬着人的嘴巴问。
就像裴拜野总是逼他说出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一样,他也想逼迫裴拜野说“他不介意”,说他不介意刚刚发生的一切,还是会一如既地对陛下好。
结果裴拜野虽然接住了他,却仍旧虚虚抱着,并没有开口说话,是在拒绝他的讨好。
是的,讨好。
凤御北知道这种行为叫示弱讨好,这样做并不合他的身份,但如果是为了留住眼前人,他也愿意。
陛下虽然那方面的东西知道得不多,但自打裴拜野坚称已经和他结为连理,凤御北其实已经偷偷找来过不少本子研究,他现在知识丰富得可怕。
所以他松衣领、解衣袖的小动作是故意的。
就在刚才,他一遍又一遍地叩问自己,他真的要把裴拜野也赶离开自己的身边吗?
答案是不愿意的。
裴拜野对他太好了,好得就连以天下养的凤御北都不舍得放手,因为这样的好是没有底线,也没有条件的。
凤御北其实知道裴拜野在背后偷偷威胁张院首给他配药的事儿,给老头儿愁得胡子打结,头发打绺。
这样的过度纵容其实在皇家并不被允许,容易把孩子惯坏。这是没有底线。
而无论是最初他把裴拜野关在门外不相见,还是后来他已经摸准裴拜野的脾性,毫无顾忌地在他的底线上蹦来蹦去,裴拜野总是不会生气。这是没有条件。
总有人觉得,全天下都是随着陛下的心意而变,但其实以往从来没有一个人是独独为了凤御北而活的。
裴拜野是唯一一个。
母后很爱他,但母后要操心着偌大一座后宫里的皇子妃嫔,要平衡各处,打整收支,不可能整日整夜地陪着他。
相反的,是年幼的凤御北把母后当做了自己的全部。
父皇或许也曾经很爱他,但父皇的爱要分散成那样多的份数,要分给皇兄皇弟,要分给各宫妃嫔,还要分给朝臣,分给天下百姓。
父皇爱他吗?可能是爱的,但永远比不上他的江山社稷。
至于稚久和霜敛,凤御北也清楚地知道,他们是患难与共的朋友,是生死之交的兄弟。
但他们之间不能谈什么酸溜溜,麻兮兮的爱不爱的话,就像他们可以同年同月同日死,但死后绝不能睡在一张棺材板里。
而王公公还有伺候他的一众宫人,这些人看着满心满眼都是他,但也不过因为他是皇帝,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