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凤重山应国师之邀进入祈灵阁,二人没日没夜地占卜,却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得出相同的卦象。
国破帝死,江山倾颓。
凤重山也不敢阖眼睡觉,因为只要一阖眼,他的眼前便是凤御北坠崖而亡的景象。
丧子之哀是那样地痛彻心扉,他看到凤御北的背影里,有一片衣袖被玉带钩折起,直到跳崖也未曾扯出。
即便纵身而下时,都像一只被折了翼的雏鸟。
“不必卜了,告诉朕,可有破局之法?”凤重山摁住国师预备再起一卦的手,他明白,这不过是无谓的挣扎。
三百三十三道一模一样的卦象已经足以证明,这就是命定的结局。
国师手中的骨牌“当啷”一声砸在桌子上,随即深深叩首,一语不发。
没有。
没有出路,更没有破局之法。
其实国师也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不过一个绕不开的死字。
若真有逆天改命之法,他又为何不去做呢?!
“朕知道了。”
凤重山语气平静地说,随后起身便离开了祈灵阁。
就在国师以为陛下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局之时,凤重山不知为何,将他叫到了一位得宠后妃的宫中。
南盟圣女,楚巫人。
南地近酆都,时人多巫神鬼道之术,可通灵,可赌咒,可唤魂,可往生不渡。
“朕已经废了北儿的太子之位,改立第四子为继承人。”
“小四虽顽劣,但有赵家军权一握,足以稳定朝堂之局。”
凤重山说得平静,就好像废太子一事对他而言只是一纸诏书罢了,全然没有顾及撞柱而亡的几位谏臣,和绝食相抗的中宫皇后。
“没有用的,陛下。”国师长长叹了口气,他自从知道陛下废太子的诏书,便明白凤重山想要做什么。
于是,他又一次去窥视未来,却发现最终登上皇帝之位的仍旧是皇三子凤御北。
“无妨,朕自有决断。”听过国师的话,凤重山面上的表情微微一动,像是不忍,又像是自弃。
“陛下,若真如国师大人所言,您与妾身的交易,还算数吗?”
楚巫人怀中抱着一只白猫,安静地听完凤重山与国师的交谈,面容平静得根本不像是刚听到一段事关鸾凤江山社稷的大秘密,若非她开口说话,国师都要以为她是个不声不语的聋哑美人儿。
凤重山眼眸微动,盯着楚巫人怀中的白猫看了许久,最终一语不发,阔步出了楚妃的宫殿。
三日后,鸾凤大军开拔南盟,直到捣楚河老巢。
与以往不同,这一次陛下南征带上了刚刚被废弃的三皇子,凤御北。
没有人知道凤重山为何突然性情大变,要知道凤御北做太子时,千央万求都能随父皇出征一次。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父皇同征。
南盟湿热,楚氏阴毒,凤御北病热交加,死在了南征途中。
凤重山没有将他的尸首带回鸾凤,而是在南盟为忠孝两全的三皇子立了一座碑坟。
皇后惊闻此噩耗,心血尽流,万念俱灰而死。
在沈鸣鹤的葬礼上,帝大恸,以头抢棺,欲随皇后而去,终不得。
凤重山独身撑着处理完皇后的丧事,他又来到楚妃的宫殿,带着他给楚巫人的承诺。
“这是楚河的头颅,朕已经完成了诺言。”
凤重山将一方黑盒子放到楚巫人面前,扣动锁扣打开盒盖,一股浓烈到呛人的腐肉恶臭扑面而来。
楚巫人眼带嫌恶地看了一眼那腐烂流脓的头颅,脑袋与脖颈处的断茬坑坑洼洼,很不整齐,想来是按照她的要求,要楚河受尽折磨才许他一死的。
她很满意。
“陛下重信,我自当守诺。”
楚巫人合上眼前的黑木盒子,将其收至身后,怀中白猫扑棱着从她的怀中挣脱出来,眼冒红光地扑到那只黑盒子上。
“楚河乃中毒而亡。”凤重山皱眉提醒。
锁扣被白猫轻易用爪子剥开,刚刚隔断的源源不绝的腐臭味儿重新散发出来,但白猫像是寻到了什么珍馐美味一般,长啸一声罢了,一口将楚河的血眼珠吞入腹中。
楚巫人并未阻止此猫如虎一般的兽性,而是怜惜地摸了摸它油光水滑的皮毛。
“无妨。”楚巫人笑道,“我的猫可以死而复生,岁岁不断,陛下不是已经见识过了吗?”
“否则,您也不会下定狠心,将三皇子殿下杀死在南地吧?”
楚巫人的声音空灵悦耳,却像一柄尖锐的刀一字一句刺在凤重山的心间。
所有人都认为,是他将凤御北杀死在南地,包括皇后,包括国师,也包括新立为太子的四皇子。
他们都觉得,是凤御北在朝臣中威望过高,所以他宠幼灭长,为新太子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