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客车喘着粗气,将河湾村那片灰蒙蒙的屋顶和泥泞的土路远远甩在身后。林晚抱着一个简单的包袱,冬至紧挨着她坐在靠窗的位置,脸贴着冰凉的玻璃,黑沉沉的眼睛望着窗外飞倒退的、逐渐陌生的田野。
没有告别,也没有期待。离开,如同割掉一块早已坏死的腐肉,带着钝痛,却也有一丝麻木的解脱。
县城的景象与河湾村截然不同。虽然依旧透着物资匮乏年代的灰败,但多了些人气和嘈杂。低矮的楼房,狭窄但铺设了碎石的街道,偶尔驶过的自行车铃声,都带着一种与世隔绝般的“繁华”。
中心小学比河湾村的祠堂学校齐整许多,红砖砌成的两层小楼,操场上甚至立着一副歪斜的篮球架。分配给林晚的宿舍是一间位于教学楼背面、终年不见阳光的矮房,潮湿,阴暗,但至少墙壁完整,门窗俱全。
放下包袱,林晚开始沉默地打扫。冬至则自己找了个角落,安静地坐下,依旧是那副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沉寂模样。
新的生活,以一种近乎诡异的顺利展开了。
林晚被安排教低年级的语文和算术。学生大多是县城职工和附近农户的孩子,比起河湾村那些过早接触现实残酷的孩子,他们脸上还保留着几分属于童年的懵懂和天真。站在讲台上,看着底下那些清澈(或许并不那么清澈)的眼睛,林晚偶尔会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从乡村调上来的女教师。
但她很快便会清醒。当她回到那间阴冷的宿舍,看到冬至那双与她如出一辙、仿佛凝结了所有黑暗过往的眼睛时,河湾村的血腥和冰冷便会瞬间将她拉回现实。
冬至依旧沉默。他在新的学校里,也像一个透明的影子。不与其他孩子玩耍,不主动与人交谈,甚至很少走出那间宿舍。林晚给他找来几本旧课本,他便整日埋头其中,看得极其专注,但那专注里,没有孩童对知识的好奇,只有一种近乎贪婪的、仿佛要从字里行间汲取某种力量的饥渴。
他在寻找什么?复仇的方法?还是……理解这残酷世界的钥匙?
林晚不去管他,也管不了。他们之间,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冰冷的平衡。她提供食物和栖身之所,他则保持沉默,不给她添任何麻烦。
日子像一潭死水,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
这天,林晚下课后回到宿舍,现冬至不在。她的心莫名地紧了一下。这孩子平时绝不会擅自离开。
她放下教案,正准备出去寻找,门被推开了。
冬至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嘴唇紧抿着,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翻涌着一种林晚从未见过的、剧烈而压抑的情绪。
“给你的。”他将信封递到林晚面前,声音嘶哑。
林晚接过信封,很轻。她拆开,里面只有一张折叠的信纸。
展开信纸,上面只有一行字,是用一种她熟悉的、刚劲却透着一股死寂的笔迹写就:
“孩子无辜,往前看,别再回头。”
没有落款。
但林晚认得这笔迹。
是宋清屿。
他果然……还活着。而且,他知道他们来了县城。
这封信,是他托人送来的?还是……他一直就在附近?
林晚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颤抖。她抬起头,看向冬至:“谁给你的?”
冬至看着她,黑沉沉的眼睛里,那剧烈的情绪渐渐沉淀下去,重新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一个不认识的人。”他回答,语气平淡,“在街角塞给我的。”
街角……不认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