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大小姐来换药时,肖怀湛终于下定了决心。待侍女收拾药碗离开,他叫住了正要出门的王子卿:“王姑娘留步。”
王子卿转身,眼中带着疑惑:“公子还有事?”
肖怀湛“王姑娘,在下有一事相求。”
王子卿收拾药箱的手停了停:“公子请讲。”
肖怀湛深吸一口气,压下伤口的疼痛,声音压得极低:“实不相瞒,我并非寻常公子,而是将军府的人,林肃是我表弟。我们为朝廷办案,身边出了内鬼,如今与外界失联,困在此地。”
王子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能让将军府公子护着的表兄?既然不愿道明皇子身份,她也不愿点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没有说话。
“令兄当日既能在林中救下我们,想必不是寻常人。”“我知道姑娘或许不信,”肖怀湛从枕下摸出一枚刻着“肃”字的玉佩,又递过一封封好的信,“求姑娘托令兄将此物送往都城兴王府,只需交到兴王手中,必有重谢。”
他看着王子卿间那抹红色,语气恳切:“此事关系重大,若姑娘信不过我,大可将我二人交出去。可若信我,便是救了朝廷,也救了我们兄弟的命。”
王子卿盯着那枚玉佩看了许久,又看了看肖怀湛眼中的急切与郑重,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脸上,一半明一半暗。她缓缓接过玉佩和信,指尖触到信纸的刹那,肖怀湛分明看见她间那抹红飘带,与记忆中那个墨绿色带飘动的身影,在光影里重叠在了一起。
“家兄性子执拗,我只能说尽力一试。”她抬眸看向肖怀湛,“他们不去找父亲帮忙,却找那日的公子,看来那日的救命之恩,比她父亲朝廷官员的身份更信服”;间的红缎带轻轻一颤,转身时声音轻得像风,“公子安心养伤吧。”
肖怀湛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心中既忐忑又生出一丝微弱的希望。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重归寂静。肖怀湛望着屋顶的横梁,手心已沁出冷汗。这一步棋,他赌的是王家那挂在嘴边的“忠义”;赌的是那墨色锦袍的侠肝义胆;赌的是那抹红缎带与墨绿带之间,或许并非只是“双生”那么简单。
王子卿缓步回到房中,窗棂漏进几缕昏黄月色,恰好落在桌上那方温润的玉佩与封缄严密的信件上。指尖拂过玉佩的纹路,思绪却早已飘远。
这些年随两位师父走南闯北,她见多了各方势力的明争暗斗,战火舔舐过的土地上,苛捐杂税把百姓逼得流离失所,苦不堪言,饿殍遍野的景象成了心底挥之不去的烙印。父亲满腹经纶,却遭家族忌惮,无人提携不得重用,被外放到这山高水远的偏远之地做个同知。九年了,他兢兢业业守着一方百姓,眉宇间的郁色却日渐浓重,夜深时独酌的闷酒,昔日意气风的模样早已被消磨殆尽。
那日救下肖怀湛后,书房里与父亲谈及铁矿一事时怒拍案几的模样仍历历在目。父亲义愤填膺道:“如今朝廷刚有起色,皇亲国戚不思分忧,反倒尸位素餐中饱私囊!”父亲的声音带着颤意,“私采铁矿便是铸造兵器,是囤兵造反!兵役徭役、苛捐杂税,百姓夹在中间早已苦不堪言。抛却天灾,人祸最伤国本!我身为大周官员,怎容管辖境内出此祸事?”
他说去年便现异动,只因证据不足,上报都州府后石沉大海。这一年多来他暗自收集证据,奈何权小人微,连上表天庭的资格都没有。“听说上面来人是位皇子,今日遭围杀的是两位小公子,而被护着的定是皇子,现在刺杀皇子失败,怕是已打草惊蛇。”父亲眼底的忧虑浓得化不开,“府中不安全了,这几日你带你母亲和弟弟去找你兄长,等安稳些再回来。”
“父亲,那你呢?”她当时轻声问,“这样的家族,这样的朝廷,值得你效忠吗?”
父亲轻叹一声,字字清晰:“人生八德: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孝是报父母恩,悌是报兄长恩,忠是报国家恩——没有大国,哪有小家?信是守百姓所托,我虽只是建州小小同知,却身负一方信赖,必保一方平安,虽死无憾。”
他看向她的眼神沉重:“孩子,你心性坚韧,一身本事,我知你心不在此!可没有安稳的家国,哪里才是栖息的港湾?”
脑海中忽然闪过那抹邻国玉面小将的身影,肆意张扬,眼底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却在父亲战死的沙场守了一年又一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父亲的声音却仍在耳畔:“为父知道要做什么。心有牵挂,意志便不坚定,你们安全离开,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我不会左右你们,但若在家国大义面前失了本心,便是憾事。”
这些肺腑之言,字字敲打在心头。
月色渐浓,王子卿立在窗前。两年前邻国老将军,战死沙场的画面突然撞入脑海——遗体支离破碎的模样,至今想来仍令人心惊曾拼死抵御外敌,连敌方将领都曾在阵前高呼“萧将军,别来无恙”。可战事结束后,捅向他的却是自己人手中的刀。叛徒为掩破绽,竟将英雄的尸身毁成那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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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的朝廷,值得守护吗?
可最后,玉面小将还是接过了父亲的长枪,守在了父亲倒下的地方
月色漫进窗棂,寒意爬上脊背。她不想卷入朝廷纷争,她本想守着江湖快意,护着家人安稳,有想走的路,有想守的人。可如今,父亲早已泥足深陷。更要命的是,府中还住着她请回来的“两尊大佛”——皇子若死在父亲辖区,便是九族株连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