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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5(第6页)

他紧咬着牙关,攥着绵软的拳头,豆大的眼泪从眼里夺眶而出,一言不发,转身就跑了。

封衍没想到已经哄睡的星眠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慌乱中起身亦追了出去,在徐方谨身旁定了一下,只留下一句:“人各有志,本王从不强求,你有功,本王记着了。这些财货是你应得的。”

说罢后就大步走了出去,空荡荡的屋舍内只留下徐方谨一人蜷缩着身子长跪不起。

他心痛到直不起身来,适才与星眠对视的那一眼仿佛将他千刀万剐,连呼吸都在发痛,叩首在地,他的身躯止不住发颤。

他无法抑制地想起昨夜星眠在他怀里安睡,不过一日的光景,他又伤他的心了。

直到夜色沉入辽阔的天际,失魂落魄的徐方谨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怀王府,撞上了门外等候依旧的简知许,“慕怀!?”

徐方谨疲惫一笑,再也撑不住地软倒在地,被惊慌失措的简知许扶住,“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不答,简知许见他实在痛苦,也不敢再问,只好将人背了起来,头顶着星光和霜月,他们慢慢往国子监走去。

多年不见,他身子单薄了许多,背在背上也没什么重量,但简知许的脚步却沉了几分。

许久,他的手臂僵直,脖颈的温热的湿意让他楞了一下,他能感受到徐方谨整个人都很颓唐,攥着他衣服的力道重了几分。

忽而耳边传来了他低声的哽咽,“所愧为人父。”

反反复复的一句,让人心头一酸。

第74章

金砖铺地,光洁锃亮透出行走的人影摇晃,殿内侍奉的人皆垂手恭立,御前规矩多,且建宁帝喜静,向来不喜宫人喧闹,故而殿内轮值的内侍都蹑手蹑脚,屏气凝神。

偶有几声年迈的咳嗽声传来,内侍更是大气不敢喘,低眉顺眼,生怕行差踏错触了陛下的眉头。

那日建宁帝在慈宁宫门前被皇太后避而不及,心烦气躁地穿过风雨交加的后花园游廊,回返寝宫的后半夜便起了高热,罢了朝,又折腾了好几日,直到今日还不见好,卧榻许久,都染上了烦郁的病气。

宁遥清运神凝思,素手用鎏金异兽纹的银叶夹拨过云头香片,等到幽幽的冷香从错金螭兽香炉中冉冉升起,他才敛眉退身,接过内侍递过来的一碗热药,躬身缓步走到了御案前,唤道:“陛下,该喝药了。”

闻言,正在支额小憩的建宁帝疲累地掀起眼帘来,嗤笑一声:“这些苦药吃了多久,也不见好,太医院的那些庸医整日就知道敷衍朕。”

饶是如此,他还是接过莲纹青花药碗饮下,浑浊的眸光看向了昏沉暗色的窗外,沉声叹道:“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连绵的阴雨笼罩在人心头,宫内不见半点日光,以至病中的郁郁之气挥之不散,苍凉孤寂的天色透过窗前支起的一角得以窥见,心绪更是不宁焦躁。

建宁帝饮药之后又咳嗽了几声,气色愈发沉闷,烦躁地将药碗砸在了地上,碎瓷零落,发出刺耳尖冷的声响,让人心头一颤。

“陛下息怒。”

宁遥清俯身递上了一杯清茶,而后微不可察地使了个眼色给秋易水。秋易水规矩又静声,得令后便亲自来处置,才几息的功夫,御砖上便洁亮如初,一点痕迹都没残留。

“鹤卿,依你之意,今年京察该是何人能担此任?”建宁帝看过内阁廷议后呈上来的章程,眉心微蹙。

宁遥清低首欠身,谦顺道:“奴婢不敢妄议朝事,陛下英明决断,想必心中已想好了最佳的人选。”

历来京察由吏部、都察院、吏科为主导展开。但鉴于往年京察的风波,主持京察之人的资质尤为重要,京察依照“八目”之法考察诸位京官的资质,决定其去留升调。哪怕是尊崇清要的内阁阁臣,亦或是身为“六卿之长”的吏部尚书,也需要自陈自陈乞休,以待上裁。

期间,不平营私之事屡发,攻讦诽谤之言频出,若无刚正清廉的朝臣镇着,怕是会演变为朝野里的滔天巨浪。

如今内阁首辅赵景文身任吏部尚书,告病在家,闭门谢客,摆明了是不愿参和京察一事。陛下本就强留其坐镇内阁,也不愿让此烦心事让他操劳,故而选何人主持京察就需万分慎重。

听到这话,建宁帝的朱笔一勾,寥寥几笔就将奏折扔到一旁去,“你倒是哪头都不沾,罢了,该是朕劳累。”

宁遥清默默上前去替建宁帝规整好御案上的奏折,“陛下宵衣旰食,是万民之福。”

建宁帝的眸光放远了些,落在了黑漆彭牙四方桌上的是石青色釉细口天槌瓶上,慢慢转动指节上的白玉扳指,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鹤卿,京都里有人说跟在延平郡王身边的徐方谨同积玉有几分相似,你怎么看?”

闻言,宁遥清的身躯微顿,面不改色,温声道:“此人相传与积玉有一二分相似,但奴婢却不以为奇,若论相似,这几年送往怀王府的人不乏相似的,莫说一二分,就是六七分也是有的。”

“人的相貌可以相似,品节和性情却各有不同。奴婢见过此人,以为不过是世人以讹传讹,大做文章罢了。”

建宁帝不置可否,转动玉扳指的指节未停,冷淡的目光垂落在掌心的一抹白上,“说起怀王府,封衍该来了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内侍走进来通传,说是怀王殿下到了,正在殿外求见陛下。

建宁帝随意拍了拍膝上衣裳的微尘,“宣。”

乾清宫外,青砖黛瓦,绿玉染上壁墙,今晨忽而的秋雨寒凉,将层叠的绿意摧残,揉碎在徘徊的天光云影里,沉稳的脚步声踏破了水面的安宁,玄色织金衣袍匆匆而过。

内侍推开巍巍殿门,封衍抬步迈入了殿中,面色极其冷淡,待见到殿宇中高坐的天子,他稍一顿,俯身行礼,“陛下。”

建宁帝冷峻的眸光落在了封衍身上,见他站如松柏,不卑不亢,眉宇间自有矜贵,冷笑道:“怎么,气势汹汹找朕算账来了?”

“臣不敢。只是世子年幼,陛下若有火气大可冲臣来,不必累及无辜稚童,有损陛下千秋圣名”

此话一出,殿内霎时寂静了下来,宁遥清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一旁,暗语吩咐殿内的人都暂且退出去,自己则默默守在殿内的一角,垂下头来,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

建宁帝漫不经心地端起了宁遥清刚换的新茶,“朕还以为你刀枪剑戟皆不入,于世无牵无挂。”

话语里沉潜的意味彼此都知,不过就是为了雍王一事,中州之地半入藩府,雍王这一死,引发了此地藩王的震荡,私底下递折子来烦扰的宗亲不少,加之皇太后颇多怨恨,建宁帝这几日的郁气和病气一直压着肺腑里,难免迁怒他人。

“但臣此来,却是为了一件往事,臣有一事不明。”封衍站定来,长身如玉,唯有随身带着的念珠垂穗轻响,压下他一身的戾气。

“当年菩提草并不能救积玉,陛下却又加了让臣另娶的条件,此举意欲何为?”

宁遥清心一紧,便知今日封衍来者不善,若不涉当年之事,君臣二人尚能端坐对答,若是论起了往事,那就是一笔牵扯不开的烂账了。

建宁帝嗤笑,坐直身来,目光淡然凉薄,“真是稀奇,菩提草是朱家进献的,与朕无关。要你另娶,不过是看岑国公忠烈殉国,其嫡女又对你痴心一片,以慰英灵。”

“封衍,当年之事是你自己选的。”

“陛下给臣其他选择了吗?”

封衍的神色一寸一寸冷了下来,再前进一步,“臣斗胆再问,当年积玉临走前,陛下又给了他什么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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