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竹西还没从浙江杀妻案的阴霾里走出来,目露担忧,“宦官依仗陛下的威势作威作福,我们还能继续查下去吗?”
徐方谨晃了晃手中的书信,目光放长远了些,“我们不是还有秦王吗?他等着立大功,在朝堂上扬眉吐气。陛下的诸皇子中,论出身和政绩,秦王都排得上位,也不怪宋石岩会给他面子。”
“你想,一起长达数年的科举舞弊案,且发于各省,查出这样的事情,秦王挖出了此次未名府乡试背后更深的事,他会怎么做?”
一拍即合,封竹西快速抢答,“他肯定会马不停蹄地去邀功。”
但徐方谨却没有那么乐观,眉目深敛,“要快,东厂的人肯定在找虞惊弦,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于是徐方谨先去找了秦王,让封竹西先稍息片刻。这几日封竹西过于劳累,时常困得睁不开眼了,走起路脚步虚浮。
封竹西回到了这几日歇脚的值房,却发现了温予衡早在里头等着,案桌上摊开一本书来,他快步走过去,惊奇地问:“谦安,你不是下值后要回去温书吗?”
这几日温予衡除了在刑部历事,每日还有挑灯夜读,准备明年三月的会试,宋明川体谅他每日辛苦,加之他在浙江杀妻案中忙了几个月,便他去刑部照磨所,整理文卷,没那么多事要忙。
温予衡面带笑意,将书合上放在一旁,“你回头看看,是谁来看你了?”
封竹西转过身去,然后看到了许宣季抱着几支长枝的绒花踏过门槛,风光霁月,湘妃色娇艳的桃花像是他的陪衬,衬得他清俊若挺拔的竹枝,长身玉立。
“平章,许久不见了,别来无恙。”
许宣季将手中的绒花递给了封竹西,“我从扬州回京,便寻到了当地的绒花,比之以往更亮眼逼真些,想着你肯定想要便乘快船赶回了京。谁知道这几日寻你不到,在刑部外等你的时候遇到了谦安兄,他便让我在值房稍候片刻。”
封竹西讶然,上回见到许宣季还是他生辰那日,他送了许多南洋掏来的新鲜小玩意,其中不少小东西星眠很喜欢,但他俩都不太会玩,本来想问问许宣季,一打听才知道他去扬州做生意去了。
他仔细看了手中的桃花绒花,着实逼真,像是盛放于枝头刚摘下来一般,鲜妍娇媚,别枝入怀,颇有一番旨趣。
同时心中也生出了些愧疚,今年他忙得脚不沾地,甚少同往年一般与许宣季出门喝酒游玩了。可许宣季还想着他,去扬州还不忘给他带绒花回来。
“堂浔,你真是见多识广,果然扬州富庶繁华,竟有如此珍品。今年我去镜台山,定是要带上的,放在他坟前,让他在肃杀之季也能看到这样好的桃花。”
许宣季淡然地笑了笑,“我还托人从广东带回来了一些精致的物件,听管家来信说世子喜欢,我便又寻了些。”
封竹西点了点头,目光还凝在了怀中的桃枝上,手指轻轻触碰了下桃花瓣,鼻尖萦绕着淡雅素净的桃花香。
“对了,怎么没看到慕怀兄?”
封竹西也没在意,“他去找秦王了,近来的科举舞弊案有案情要回禀。”
“那平章怎么没有一同去?”许宣季似是无意地提起,手头随意摆弄着箱匣中的木雕小人。
封竹西的手蓦然定住,抬眸看过去,对上了许宣季温和的眼神,嘴角扯出一个笑意来,“我们日日见,案情我们都知道,他去和我去都一样。我有些乏了,这才先回来。”
不止封竹西,温予衡也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许宣季,眉宇敛了分淡漠。
许宣季将箱匣放在一旁,“我此番回京都,听说了不少事情,听闻一个国子监历事的监生得了秦王的青睐,秦王还说要将他招入府中,日后前程锦绣,定是会飞黄腾达。”
此话不知如何戳到了封竹西的心肺,他眸中略过了几分神伤和黯淡,但又不愿旁人看出来,只勉强挤出个笑意来,“慕怀这样好,有人看重他是好事。”
“慕怀兄有此才能,若是有秦王相助,有朝一日定能施展胸中抱负。”
封竹西没什么兴致了,有些无聊地拨了拨桃花瓣,不想让许宣季白等自己几日,便道:“堂浔,等过几日,我得空了,便请你喝酒去。”
许宣季笑着应了声好,收起手边的箱匣放在一旁,“我看你也累了,我让管家送到你府上,也省得你自己拿了。”
封竹西本就是来看看,眼下也不想多呆了,抱着怀中的桃花枝便走出了值房,面色淡冷了些。
见封竹西走了,屋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尴尬起来了。
温予衡冷笑一声,“果然是许兄,杀人不见血,不过三言两语就挑拨了是非。”
许宣季拨弄着匣上精致的锁扣,淡淡看他一眼,“谦安兄这是哪里的话,你让我进来,不也是打量着让小郡王见我。有什么目的你心知肚明,就不用在这装傻充愣了吧。”
他轻笑一声,“谦安兄跟了平章几月,还是比不过徐方谨。”
温予衡拿起书夹着,侧身路过他,似讥似讽,“不用跟我说这些,许兄跟小郡王几年,还对小郡王有救命之恩,不是也比不过他,彼此彼此。”
值房内只剩下许宣季一人,四周寂静无声,他的眸色沉了些许的阴鸷。
***
翌日,秦王带着封竹西进宫面圣,徐方谨则同两个刑部的官员去萧府。
徐方谨只来过萧府一次,但那一次的经历不是很愉快。那日他们来萧则名的小院里玩,没玩多久就被匆匆赶来的萧夫人指桑骂槐了几句,话里话外都是说他们带坏了萧则名。他们虽年纪小,但也听得懂她话中的阴阳,此后他们几个再也没来过萧府了。
一晃十多年过去,萧家勋贵,其府邸依旧雄伟阔气,高堂广厦,丹楹刻桷。
管家一听他们是刑部的人,进去禀报一声就带着他们进去了,一路无瑕赏顾景色,他们行色匆匆,不多一会便到了厅前。
突然有一个家丁跑来管家耳边说了几句,管家捏了一把汗,面色异常,请他们稍等片刻,然后快速抬步走了进去。
“啪嚓——”
不等管家走多几步,厅内忽而传来了萧夫人烦躁的声音,紧跟着是茶盏碎地的声响。
“江沅芷,我儿子还在刑部大狱里生死未卜,你还心情在这里为别的男人拈针弄线的,成何体统?”
“名儿就不该娶你这个扫把星,自从娶了你,我儿年年乡试考不上,还要连累萧家被他人指指点点。”
两个刑部的官员面面相觑,纷纷低下了头,往后退了一步,不想参与到勋爵后宅的是非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