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黑蛇丢在草丛深处,黑蛇爬起来要追,他回头,手一指,笑容极淡。
大郎,你我之间,须有距离。
距离是什么?
若你今日再追来,你我之间,就连朋友都没的做。
黑蛇愣了愣,蜿蜒游走于草丛,眼睁睁见那一袭熟悉的白衣渐行渐远,最终隐没于青烟雾霭深处。
又隔了三天,李世民到底在封岳大典后下诏,将灵然正式加冕为国师。
那日,灵然一身黑底绣着白鹤的大氅,头上带着高高的紫金冠。他站在那里,望了眼自家手中托着的李世民刚赏的紫铜钵,只觉得不伦不类。
不该是披袈裟吗?
他垂下眼皮,问一旁俯身趴跪在他脚边替他抚平褶皱的内侍。
回国师大人,那内侍小心抚平掌心内最后一道褶子,声音里带了点笑音。这是大唐第一次封国师,想必这行头,是圣主的意思。
哈,估计原来是想封道士的!可惜阴差阳错,叫他一个外来的和尚给夺了。
灵然心里淡淡的自嘲了一声。手指一弹,紫铜钵发出嗡的一声震响,余音袅袅,直传出帐外。
太子李承乾揭开帘子进来。今日李承乾一身胡服,越发显得蜂腰猿背,眉眼俊秀的不像话。
都出去!孤与国师有话要说!
是!
七八个内侍领着十几个宫娥躬身退出去。空荡荡的大帐内,风从掀开的帘子外搅进来,荡的灵然心下一阵警惕。
太子有何话要对贫僧说?
灵然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下意识将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托着紫铜钵,一脚后撤,拉开了战斗的姿势。
李承乾眼角扫见,勾唇冷笑一声。怎么,国师大人也知道心虚?
今日李承乾不醉酒了。
不醉酒的李承乾,瞧着倒有几分像李世民,说话笑不嗤嗤的,总像是有着一种未尽的深意。
灵然呲牙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糯米牙,眼角微弯。太子爷,您有事直说!小和尚我是个笨人,这人笨吧,心眼儿就是实的,不通窍!
李承乾三两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大氅领口,面目狰狞地道:孤要你记着!你今日的荣华富贵,都是拿崔彧的命换来的!
哟!那可不是崔彧
灵然还没辩解完,就见李承乾突朝他脸上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一大口浓痰,就这样眼睁睁朝他飞射而来。
我。操。你祖宗!
灵然下盘一个扫堂腿,整个人端着飞快往后退开。这一退,直接退到了帐篷外。砰一声,硬生生穿过帐篷的油毡布,落在青草盈盈的泰山脚下。
什么人?!
两个巡视的羽林军立刻冲过来,手按在刀柄。
没事,没事儿!
灵然理了理大氅,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那个,本国师试试新衣,看是否适合走动。哈哈!
他干笑两声,随后在羽林军们将信将疑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走开。
走到没人的地方,灵然停下脚步,摸了一把自个儿的脸,皱眉对黑蛇道:大郎,这位太子爷
嘶嘶!待吾去灭了他!
算了算了,反正他也是秋后的蚱蜢,蹦跶不了几天了!
灵然挥挥手,漫不经心地托着紫铜钵,重新往十几丈外的大帐走去。
在他身后,草丛内一块暗蓝色锦缎拱了拱,随后抬起来,却是一个穿着暗蓝团花纹上衣的垂髫小儿。眉眼与李承乾有三四分相似,正是李世民嫡三子晋王李治。
李治手中抓着刚从草地中捡起的纸鸢,望了眼灵然的背影,随后垂下眼皮,慢慢地攥紧。
几息后,手中纸鸢碎成数片,飞在半空中,破布一般,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