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鹤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姿态沉静,仿佛老僧入定般,对眼前的剑拔弩张视而不见。
两人默契地保持着一致的沉默,双双聋了哑了,彻底无视了裴相。
站在一旁的裴知意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既觉好笑又感唏嘘。
果然天道好轮回。
之前他俩在亭子里亲得忘我,对她这大活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如今父亲在这要打杀老奴,他俩又是这般装聋作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还真是天生良配。
老夫人见儿子态度如此强硬,而孙儿孙媳竟无一人帮腔,心中又急又痛,还想再说什么:“可是——”
“不必再说。”裴相彻底失去了耐心,猛地一挥手,语气冰冷,“拖下去,即刻行刑。”
他心中暗恼,尤其对裴知鹤生出不满,严家女如此无情便罢了,你怎么也哑巴了?
一股被忤逆的愠怒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冷声补充道:“不必拖远,就在廊下执刑。让厅内都听听,这便是大不敬的下场。”
他就是要将这血腥摊开,尤其是要震慑严令蘅。
仆妇如狼似虎地扑过来,将瘫软的魏嬷嬷拖了出去。
很快,沉重的板子声混合着凄厉绝望的惨嚎,清晰地穿透门廊,砸入厅内每个人的耳中。瞬间冲散了新婚第二日的喜庆,反而染上血腥与恐怖。
严令蘅却连眉毛都未曾动一下。她心底冷笑,看得分明。
这糟老头子坏得很,自己要做刽子手立威,却想逼她出来当圣母求情,好全了他的名声和算计?痴心妄想。下令的是他裴鸿儒,这孽障算不到她头上,她问心无愧。
没多久,板声戛然而止,意味着一条人命就此消逝。
前厅内陷入一片死寂的僵冷,空气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每个人脸上都罩着一层寒霜,无人言语。
新妇进门第二天,老夫人身边最得脸的嬷嬷就被当场杖毙,这绝非吉兆,更让人笑不出来。
所有裴家人都清晰地意识到,这位新进门的严氏女,手段狠辣,心机深沉,且背景强大,绝非易与之辈。两杯茶还没喝完,她已用最激烈的方式,狠狠扇了裴家一个耳光,还让他们打落牙齿和血吞,有苦难言。
在一片死寂的压抑中,严令蘅却仿佛无事发生。她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茶,看向惊魂未定的老夫人,语气关切地询问:“祖母,这茶凉了,伤胃。孙媳为您换杯热的可好?”
老夫人猛地一颤,像是被蛇咬了一口般缩回手,看着严令蘅那平静无波的脸,心底竟生出一丝寒意。
她哪里还敢让这煞星近前伺候,更别提磋磨她了,今日大获全败,先避其锋芒。
她几乎是抢夺似的端起冷茶,猛地灌了一口,呛得连连咳嗽,狼狈地摆手,声音嘶哑:“不、不必,太烫的茶烧心,把见面礼给县主。”
显然,挨过这“狠狠的一巴掌”之后,老夫人都清醒多了,连称呼都多了几分敬意。
严令蘅甜甜一笑,接过丰厚的红包和锦盒:“孙媳谢祖母厚赏。”
随后,她转向裴相夫妻俩敬茶。这两人面色复杂,但都配合地接过茶盏,迅速饮下,送上红包礼物,半句刁难的话都没有。
轮到与兄嫂平辈见礼,互赠礼物时,过程更是顺畅得不可思议,每个人都变得异常“好说话”,迅速完成了仪式。
敬茶礼毕,裴相几乎是立刻挥挥手,带着几分疲惫与不耐:“好了,礼成了。你们且回去歇着吧。”
严令蘅却似意犹未尽,笑吟吟地看向老夫人:“祖母,可需孙媳留下伺候,聆听教诲立规矩?”
老夫人捂着胸口,气息不稳,连连摆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丞相夫人见状,连忙打圆场,“不必了,今日也累了,你们新婚夫妇自去说说话便是。”
夫妻俩回到布置一新的院落,屋内喜气洋洋,暖意融融。
严令蘅走到小几旁,亲自执起红泥小炉上温着的茶壶,娴熟地烫杯、置茶、冲泡。动作行云流水,方才咄咄逼人的嚣张气焰,早就不见了踪影,变得沉静专注。
她将一盏清澈透亮的君山银针,推到裴知鹤面前。
裴知鹤微微挑眉,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调侃道:“娘子这是把我当长辈了?竟劳动你亲自奉茶。”
严令蘅啐了他一口,眼波流转间横了他一眼:“美得你。我叫你一声叔叔,你敢答应吗?”
裴知鹤本是调笑,没料到她竟如此接话,立刻顺杆往上爬,接过茶盏时,指尖却故意在她手背上暧昧地轻轻一挠,带来一丝微痒的酥麻。
他眼神深邃看过来,戏谑地道:“有何不敢?娘子叫,为夫便应。最好是在榻上叫,那滋味定然更妙。”
严令蘅顿时脸颊微热,有些羞恼。
原以为是个正经的,没想到睡了一觉就原形毕露,也是个淫-邪之辈!
她强作镇定,板起脸道:“这茶是敬你方才在厅上,不曾偏帮那刁奴,而是站在道理与我这边,算是个明事理、有担当的汉子。如今看来——”
她故意拖长音,瞥了他一眼,“是淫-虫上脑,并非为人正直。茶还我!”
说着,她便要伸手去夺那茶盏。
裴知鹤却早有预料,手腕一翻避开,顺势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茶温正好,清香甘醇,一如她此刻面颊泛红的情态,令他心情颇佳。
“娘子过奖。仗义执言不敢当,为人正直么,也分对谁。至于淫-虫——”他轻笑一声,目光灼灼地看向女子,“那是娘子本事太大,让人情不自禁,欲罢不能。”
他微微倾身,靠得更近,带着性感又磁性的沙哑,吟道:“鬓云欲度香腮雪,罗襦半褪娇无力。此间滋味,娘子当比我更知其中蚀骨销魂的滋味。”
这诗句暧昧露骨,直指昨夜缠绵。
严令蘅听得耳根一热,面颊瞬间飞起红霞,昨夜那些令人面红耳赤、浑身酥软的片段,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她心下暗啐:这厮白日里一副清冷矜贵的模样,私下里竟是这般孟浪。若让那些视他如圭臬的裴家长辈们瞧见他这副嘴脸,怕不是要惊掉下巴,立刻将他这“不肖子孙”逐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