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爹这番挟恩图报的本事,当真是一流,儿媳佩服。”
一个清冷的声音自门口响起,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的话。
书房内三人俱是一惊,循声望去。
只见严令蘅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外,一身素色披风,发间沾着夜露,面色平静,唯有一双眸子,如寒星般冷冷地直视着裴鸿儒。
裴鸿儒被她一句话刺中要害,面色一沉,干脆直接忽略,转而对裴知鹤挥了挥手,带着不容置疑的送客之意:“时辰不早了,知鹤,你与县主先回去歇着吧。”
这分明是想快刀斩乱麻,将这对可能搅局的小夫妻打发走。
严令蘅却纹丝不动,只微微福了一礼:“公爹,我既已嫁入裴家,便是裴家妇。正因初来乍到,许多规矩不懂,才更想向您请教一二。”
裴鸿儒见她不肯走,眉头蹙得更紧,带着几分长辈的倨傲与疏离:“即便是裴家妇,你入门方才月余,裴家世代书香、诗礼传家的规矩,岂是顷刻便能悟透的?待时日久了,你自然能明白,何为家族一体,何为大局为重。这与你严家将门,凭军功立世、快意恩仇的门风,终究是不同的。”
这话里话外,既点明了她“外人”的身份,又暗指她不懂含蓄深沉的世家规矩。
严令蘅闻言,非但不恼,反而轻轻笑出了声,那笑声如冰棱相撞,清冽中带着锋芒:“公爹说的是。我姓严,恐怕一辈子,也学不会这天大的规矩。”
她话锋一转,眼神骤然锐利起来,“我自小便听家父教诲,这世上许多人,是说不通道理的。只因有些人舌灿莲花,最擅将歪理说成正理,专欺老实人,逼得人有理也变没理。”
“家父说,遇此情形,便无需再费口舌。唯有亮出拳脚,揍得他鼻青脸肿,亲爹娘都认不出来,那人自然就会闭嘴,开始听人话了。”
她不等裴鸿儒反应,又转向犹自愤懑的陈岚,绽出一个乖巧温顺的笑容,语气贴心至极:“母亲,您瞧,公爹是不是就像家父说的那种人?您可千万别被那些弯弯绕的歪理缠住了心神,脱身不得。对付这等情形,得另寻他法才好。”
陈岚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看向裴鸿儒,眼神都变了。之前的愤怒委屈消失不见,充满了冷意的审视和盘算。
裴鸿儒后背一凉,顿感不妙,厉声喝道:“胡吣什么,休要在此挑拨离间,赶紧回去!”
他巴不得把这尊瘟神送走。
严令蘅却不再看他,仿佛已是空气。她径直走进书房,牵起裴知鹤的手,往外走。
当经过裴鸿儒身边时,她脚步微顿,却未转头,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既然公爹不想再讲理了,儿媳便先将夫君带回去歇息。封赏之事,明日再议不迟。您二位请自便。”
她嘴上在奚落着公爹,手上还不忘调戏裴知鹤,指尖悄悄在他掌心轻轻一勾。
男人侧首望去,正对上她狡黠眨动的眼波,终究没忍住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严令蘅嘴角轻扬,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答道:“英雄救美啊。听说我的小仙鹤落难了,岂能不来?”
他眼底泛起无奈而温软的笑意,指尖轻轻回握:“说实话。”
“好吧,”她笑得眉眼弯弯,坦白得理直气壮,“自然是来看热闹的。最重规矩的丞相夫妇竟在书房里扯头花,这般百年难遇的大戏,岂能错过?”
话音未落,她便与裴知鹤并肩而出,素色的披风下摆在夜风中轻扬,徒留下裴鸿儒面对神色莫测的陈岚,以及满室尚未散尽的硝烟。
裴相忽然觉得,这书房,今夜怕是难有安宁了——
作者有话说:补齐啦~
第53章053各凭本事各房利益。……
书房门“咔哒”一声被陈岚亲手栓上,彻底隔绝了内外。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幽冷如数九寒冬,像两把淬了毒的冰刀,在他全身上下细细刮过,最终定格在那张略显慌乱的脸上。
裴相被盯得脊背发凉,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道:“夫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陈岚嗤笑一声,反手拔下绾发的赤金凤头簪,簪尖在烛光下闪烁着一点寒芒。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语气轻柔却带着蚀骨的寒意:“做什么?自然是和相爷您,好好讲道理。”
“夫人,有话好好说。”裴鸿儒的气场顿时有些弱势。
“好好说?”陈岚一步步逼近,声音冷得掉渣:“我跟相爷讲了一辈子的道理,相爷可曾听过半句?如今,妾身只想换种方式,让相爷听听我陈岚的道理!”
话音未落,她手腕猛地一扬,将全身的愤懑都灌注在这一掷上。
金簪并非刺向裴鸿儒,而是“夺”的一声,狠狠钉穿了他手边一份摊开的奏章,直接没入其下的紫檀木案几。虽因力气所限,入木不深,但簪尾依旧因这猛烈的撞击,剧烈地颤动着,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
裴鸿儒的眼皮一跳,没想到她竟然来真的,险些摔坐到身后的椅子上,顿时脸色有些发白。
“你、你疯了不成!”
陈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积压多年的委屈、愤怒和决绝,在此刻尽数爆发。
“我是疯了,被你们裴家这吃人的规矩,被你这一碗水端不平的偏心给逼疯了。知鹤也是你的骨血,你一次次拿他的前程去填别人的青云路,让他眼巴巴地在旁边看着,你可曾问过他半句?可曾想过我这当娘的心?”
她猛地拔出金簪,锋利的尖端直指裴鸿儒的鼻梁,一字一顿:“今日我把话放在这儿,鹤儿的功劳,谁也别想动!”
然而,裴鸿儒在最初的惊吓过后,竟迅速镇定了下来。他到底是历经风浪的宰相,遇过的刺杀无数,像陈岚这种威胁,根本就是纸糊的,自然吓不住他。
他沉下脸,端起一家之主的架子呵斥道:“荒谬,泼妇行径,裴家还轮不到你如此放肆。给我把簪子放下!”
他这冥顽不灵的态度,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陈岚的理智。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撕碎眼前人这虚伪的面具。
“轮不到我放肆?我今日就放肆给你看!”她厉喝一声,竟将金簪往地上一扔,再也顾不得什么体统风度,如同护犊的母狮般合身扑了上去。
十指纤纤,此刻却带着狠劲,凶狠地朝他脸上、身上招呼而去。
“我叫你偏心,叫你不管鹤儿死活,我叫你摆宰相的臭架子!”
裴相慌忙抬手格挡,但盛怒下的陈岚力气奇大,指甲又尖,只听“嘶啦”一声,脸上顿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