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徐叔叔也许早就忘记我了,也许他不想再见面,我以后也不会再见到他,就变成了陌生人……”小欧把这件事藏在心里好几天,想起来有一丝丝难过和惆怅,“我也不能跟妈妈说我知道,其实我偶尔还是会偷偷想,如果妈妈和徐叔叔重新在一起,再也不可能了……”
贺循神色幽暗,抿抿唇,不知道如何开口:“小欧……”
大人们都觉得小欧是小孩,不会懂他们说的话,但小欧知道,他什么都懂。
他知道徐清风差一点变成他的爸爸,也知道妈妈不想结婚,他们吵架分手,约好以后不再见面,外婆很生气很生气,把妈妈狠狠地骂了一顿,妈妈偷偷哭了,然后丢掉了所有关于徐清风的东西,后来徐清风叔叔就消失再也不见。
贺循揽住了小欧的肩膀,安抚这个敏感安静的小男孩。
他和小欧的心情未必不一样——风肆意刮过的时候,会顾及多少别人的想法?
这个女人到底惹过多少祸?
黎可从来不惹祸,更不随便招惹男人。
年轻的时候吃过不少亏,后来她就变得鬼精鬼精的,一眼就能得出来哪些男人要躲着走,哪些男人要怎么打发,哪些能靠近,哪些能接触。
她每天变着花样,给贺循准备热茶和小点心,工作一丝不苟,争取当个合格的管家小姐。
毕恭毕敬奉上茶歇,黎可细声细气地问:“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主要有人主动,气氛无论如何也称不上生疏,贺循难以招架她这一套一套的关怀,寒着脸:“不用。”
“耳朵不会累吗?”黎可撑手支腮,好奇问他,“不会觉得很吵很枯燥吗?用耳朵听就能记住吗?”
贺循问她:“你当年认真上过学吗?”
“你又要教训我没有好好念书了吗?”黎可捏起一块饼干递过去,“要不要尝尝我亲手做的曲奇饼干?”
贺循蹙眉,躲开那递到唇角的饼干,语气冷硬:“黎可。”
“我做了三个小时啊。”黎可失落,“你不吃吗?那好吧……”
贺循唇角抽了抽,最后无奈沉了口气,垂下眼睛,淡声道:“你放下吧。”
黎可点头应声,笑盈盈地走开。
过了会,她又来给他倒茶,问贺循:“还不休息吗?你最近很忙吗?”
贺循淡淡“唔”了声。
“是项目上的事情吗?但我感觉何老板好像挺闲的呢?他最近也不来白塔坊找您,我好久好久没看见何老板啦,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泡的茶。”
贺循莫名皱起眉,声音发冷:“他不闲。”
“嗯。”黎可挑眉疑惑,“那何胜怎么常有空去接找小欧玩,我看他好像不太忙的样子,也很久没来白塔坊了。”
贺循没说话。
“贺总。”黎可趴着书桌,凑近他身边,托着腮,“你还记得何胜吗?”
“记得。”
“你觉得他怎么样?”
“不怎么样。”
贺循眉眼如漆,语气并不温和,甚至对耳朵里的这个名字没有好感,更多的是不耐烦——当初他跟黎可两人串通骗他的事情,贺循甚至都没有计较。
“他还可以吧,小伙子挺机灵的,手脚也挺勤快,何老板交代他的事情也很上心,每次来送东西,跟您说话也挺客气的……年龄也不小了,摸爬滚打挺多年,帮着何老板处理些工程上的事情,跟很多工程队的人都很熟……”
她弯弯绕绕,就围着何胜说话。
贺循已经听出了端倪,心里幽冷,沉默片刻:“所以?”
“您眼睛看不见,也很少出门,项目上的事情是不是都要麻烦何老板去跑现场,包括项目反馈和监督之类的。”黎可微微一笑,“何胜帮何老板办事,也来过好多次白塔坊了,您看……”
黎可声音娇慵:“就是您和何老板现在忙的这个项目,应该很重要吧,我想何胜对您和白塔坊都熟悉,如果何老板忙不过来,有些跑腿打杂的活儿……是不是能交给他干?”
“他可能文化程度差一点点,但脑子挺灵活的,有些上面文绉绉的事情他做不了,但是跟下面的工程施工那些事情他特别能招呼,也很能吃苦……我想。”黎可抿了抿唇,看着贺循,柔声劝道,“您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呢……”
书房窗帘半掩,黯黯早春的光线并不明朗,书桌台灯和电脑的幽光交织在一起,为贺循身廓镀了层幽幽的光影,他撩起眼帘,缺失焦距的眼睛也有清亮锐利的光亮,直勾勾地望着她,像线条薄锐的雪色刀刃。
从那个吻结束之后,这双眼睛就不再直白地注视着她,总是冷着垂着,将她排斥在浓密的长睫之外——此刻却像把雪亮的刀,静静地看着她。太过专注和凝住的眼神,明明知道他看不见,却几乎让她浑身轻颤,不敢直视这道眸光。
这双漆黑瞳仁里的光亮渐渐转而阴幽,冷白面容和五官线条在沉默中收敛,将所有的温和都转为尖锐,不动声色的冷厉和凛冽。
贺循心里已经明白。
所以……
这些天她的殷切和亲切不过就是为了……为了打开某个话题,而后推销那些跟她关系亲密的男人?
她觉得她可以理所当然从他这里拿到什么?
她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又知不知道他已经到底容忍了她多少?知不知道他每天控制着自己的脾气不要过火?
她有什么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贺循眼帘慢慢垂下,浓黑的睫毛掩住幽亮瞳仁,却掩不住他冰冷的声线:“你的意思是,想让何胜加入这个项目?”
“对。”黎可抿唇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