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比如,她似乎没那么怕那位总是板着脸的大爷了。
以往夫人见到大爷,总是畏缩着不敢抬头,如今……春茗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夫人安静的目光,有时候会悄悄跟着大爷的身影,直到他走远。
头七过后,丧礼的主要流程算是走完。
侯府上下紧绷的气氛稍微松弛了些,但那种无形的压抑仍在,尤其是老夫人,受了打击,精神不济,免了众人的晨昏定省。
这日午后,宁幽借口房中气闷,想寻两本闲书解闷,打了春茗去书房找管家拿对牌。她自己则慢慢踱出了小院。
侯府花园景致不错,这个时节,草木虽未繁盛,却也已有绿意萌。
她循着记忆和那丝若有若无的感应,绕过几处假山亭榭,果然在一处临近书房的回廊拐角,“偶遇”了沈晏清。
他正从书房方向过来,似乎要去前院,依旧是一身素色常服,手中拿着几封文书,边走边看,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倦色和凝肃。
宁幽停下脚步,微微垂下头,侧身让到廊边,福了一福,声音轻柔“大伯。”
沈晏清闻声抬头,见是她,脚步顿住,目光在她依旧苍白的脸上掠过,最后落在她规规矩矩交叠在身前的手上,点了点头“弟妹。伤可好些了?”
“多谢大伯挂心,好些了。”宁幽轻声答,抬起头,目光快掠过他的脸,复又低下,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犹豫和哀伤,“只是……心中仍是空落落的,夜里时常惊醒。想起夫君在时,常夸赞大伯书画双绝,藏书甚丰……不知,不知可否向大伯借阅一两册闲散游记,聊以排遣?”
她的请求合情合理,姿态也放得足够低弱。
沈晏清看着她。
阳光从廊外竹叶间隙洒下,在她低垂的睫毛和苍白的脸颊上投下细碎晃动的光影,那截露在素白衣领外的脖颈,细得似乎一折就断。
依旧是那副柔弱无依的模样。
“书房东侧第三列书架,多是一些地理志异、山水游记,弟妹若需要,可让丫鬟去取。”他语气平淡,公事公办,“只是有些书卷年代久远,弟妹翻阅时还需仔细,莫要损毁。”
“是,多谢大伯。”宁幽又福了福,却在直起身时,脚下似乎虚浮了一下,身体轻轻一晃,低低“啊”了一声,眼看就要向一旁倒去。
她倒的方向,不偏不倚,正是沈晏清身侧。
几乎在她身体晃动的瞬间,沈晏清便已察觉。
他没有伸手去扶,反而极快地、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半步,同时手中的文书似无意地向前移了半分。
宁幽的手只来得及擦过他宽大的袖缘,冰凉的丝绸布料一触即离。
她踉跄了一下,自己扶住了旁边的廊柱,站稳了。
“弟妹小心。”沈晏清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目光却在她扶着廊柱、指节微微白的手上停了一瞬,那眼神深处的审视,似乎又浓了一分,“身体未愈,还是不要独自走动为好,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
说完,不再多言,绕过她,径直离去。
步伐依旧平稳,只是那背影,似乎比刚才更挺直了些,透着股拒人千里的寒意。
宁幽扶着冰冷的廊柱,慢慢站直身体,看着他那毫不留恋消失在月洞门后的身影,脸上那点刻意伪装出的慌乱无助彻底消失。
袖缘擦过指尖的触感似乎还在。
呵,躲得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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