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后刚走两步,连漾就碰上了从隔壁出来的闻辞。
她没提遇见述戈的事,问:“东西收拾好了?”
“收好了。”闻辞甩了下手里的包袱,“我看这天怕是要下雪,咱们现在就走?若是走得快,应该能在天黑前赶到山下镇子歇脚。”
“好。”
连漾刚走两步,眼前忽浮现出一截断断续续的淡蓝色细线,蜿蜒着指向远方。
可不过几息,那细线就又没了踪影。
她只当是眼花,未作多想,便与闻辞一齐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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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后没多久,述戈就又坐回了床沿边,倦垂着眼睫,一动不动。
直到天边压来沉沉夜色,凌冽寒风吹开半掩的窗扉,他终于缓缓起身,散作灰雾回了魔殿。
不同于人界,魔界前些日子就已落了大雪。夜雪茫茫,即便没点烛火,寝殿内也暗淡可见。
乌焰进殿时,起先还没瞧见述戈在哪儿。
打量片刻,他才在桌旁的角落里发现一道昏黑人影。
“尊上,这是仙界送来的听雪宴请帖。如今仙界有意交好,这宴会不失为契机。”乌焰上前,将一张烫金的帖子递与他,“在冬月初一,尊上可要应约?”
“嗯。”述戈阴沉沉应了声,没伸手接帖的意思。
乌焰看出他情绪不对,忖度着问:“尊上……又看见她了?”
述戈不应,却是默认。
“这次是在何处?”乌焰将那帖子放在一旁,原还含笑的眼里顿时只见凝重。
述戈沉默许久,应道:“杂役院。”
乌焰在暗色中辨着他的神情,确定他还算得冷静,才道:“巫医说过,倘若尊上再生幻象,不当看她,更不当与她交流、说话。如此,才能避免幻象更加严重——不知尊上是否看她,或是与她说过话?”
“未曾。”述戈眼神阴冷,“本尊分得清是非真假。”
“是,属下自然知晓。”乌焰虽这般说,却不信他,“可尊上次次说‘未曾’,又次次作假。”
述戈闭眼,搭在桌沿的手紧攥着,手背上青筋鼓跳。
“仅言两句。”他压抑着急促的呼吸,艰涩道,“两句而已。”
“一字也不可。”乌焰眉头紧锁,“长此以往,只会分不清幻象如何,实物又如何。”
述戈倏然睁眼,瞳仁较之往常放大些许,眸中尽见躁戾。
“可若不问,又如何知晓她会不会再出现?”
“她出现与否,意愿皆在尊上。”乌焰语气作冷。
“不是,不是……”
述戈越发感到无法呼吸。
他陡然起身,忍受不住地推开窗户。
雪风闯进,一瞬就将屋里的暖意驱得干净。
可远远不够。
胸腔仿佛堵着团烂棉,气息艰难地挤过缝隙。
像是有木杵撞击着脑仁,他扶着窗沿,沉重喘息着,任由那割肉的寒风一股脑儿涌进喉咙。
“不是……”
他躬伏着身,声音抖得厉害,眼神越发迷乱,说话也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
“她说,不想见我。她以前从没这样说过,为何,为何?我已竭力控制自己了,上次见她,不已是几天前的事了么?我好好忍了,忍着不去想,可她为何不愿见我?我只是……只是想看一眼她,只看一眼。往后连这一眼都不愿给我吗?为何,她可是厌我了?可我已努力去忍,我只想见一眼她,该如何做,我该如何做?”
见他深陷谵妄,且有失控的趋势,乌焰眉头拧得更深。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银铃,熟练一摇。
铜舌轻撞出悠长脆响,述戈的眼神复又清明,仍低伏着身重喘,如陷阱里焦躁不安的困兽。
这银铃被巫医施了静心诀,但也仅起个治标不治本的效用。乌焰收回静心铃,又问:“尊上可碰她了?”
述戈清楚他在问什么。
那巫医说过,唯有接触幻象,才会在触碰的瞬间明白是真是假。
换言之,只能由他来亲手打碎那幻象。
他缓声应道:“碰了。”
乌焰低叹一气,知晓他十有八九是在说谎。
“若尊上忘记了,属下可替巫医再提醒一次。总不打碎幻象,往后只会耽溺更深。如再产生幻觉,尊上不妨在她出现的那刻,便亲手破了幻影——哪怕只有一次。”
他稍顿。
“再者,按天机阁占算,小女君很快便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