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大人。”
凌云蹙眉回身望着程芙。
她用唇语对他说了一句:“明日此时此地。”而后笑道,“许久不见,跟您问声好。”
凌云点头,扭过身走了。程芙判断不出他到底懂不懂,只能硬着头皮一试。
玉露好奇地瞄了瞄凌云背影,对程芙道:“下回见到他就不用这么客气,您是小夫人,得他敬您三分才是。”
程芙:“罢了,些微差距不值一提,与人宽和总归是好的。”
玉露便作罢。
次日,程芙佯作来生药馆挑选药材,在甬道附近慢慢踱步,玉露不以为意。
正当程芙疑心凌云昨日可能没有领会她的意图时,熟悉的高大身影从门后再次出现,淡淡扫了她一眼,与她点个头,错肩而去,走了一段路,凌云才垂眸看向手心的小纸团,方才她用力往他手心塞的。
她要把自己全副身家都托付给他,请他四月十五务必前往沉香寺,取走供桌上的小包裹。
吃够了身无分文的亏,程芙决计不敢舍下这些钱财,况且离开那日又不能挎着个包裹招摇过市,思来想去也只有提前托付给凌云。
虽说金银细软都是崔令瞻赏赐的,可那都是她受了日日夜夜折磨换来的,该是她的精神弥补赔偿款。
她拿得全然不虚。
交过心的阿芙比从前多了几分小女儿情态,不仅黏人,还时不时撒一个无伤大雅的娇,含蓄地责怪他不够体贴。
可她又是极好哄的,漂亮的头面和库房里顶好的衣料就能让她重展笑颜,而后偕奴唤仆,欢欢喜喜去外面的首饰铺子或绣庄游逛去。
既承诺了养她,崔令瞻自然不会介意她的贪婪,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外面的东西焉能比得过王府的,可她喜欢,就爱买,他便权当为她买欢心,含笑看着她轻狂。
十四那日,她捂着心口说做了噩梦,心绪不宁了大半宿。
“王爷,吉日越来越近,阿芙却没来由的慌张。”她神伤不已,“您说,会不会阿芙命薄,接不住这泼天的富贵……”
“不许瞎说。”他说,“阿芙是最有福气的姑娘。”
“明儿我想去沉香寺进一进香,好叫各路神佛知我心意,保佑我逢凶化吉。”她转眸望着他,盈盈动人,“王爷陪我一起好不好?”
崔令瞻双手捧着她小脸,“明日不行,你乖乖的,回来看上什么只管买。”
她略微遗憾,仍旧懂事地点点头。
沉香寺为了接待程芙,谢绝了其他香客,寺院花木葱茏,古树参天,程芙在贴身婢女的陪伴下将一只包裹放在供桌上。
包裹内放着她亲手抄写的经书,没有人敢拆开看。
王府女眷竟一次进贡三百两的香油钱,披着袈裟端庄肃然的老主持,白胡子微微颤抖,亲切地邀程芙听佛法,品茶参禅。
大半日就这么度过了。
打道回府前,程芙故意路过佛堂,瞥见供桌上已无包裹的踪影,缓缓松了口气。
面对出手大方的程芙,沉香寺主持心知遇到了大势主菩萨,次日便遣人去王府送了好些护身符,说了一堆看似高深奥妙的话,实则都是吉利话。
一来二去,两下的香火缘就这么建起了。
临近五月,日头一天比一天热腾,早晚还算舒适,中午出门颇有些灼人。
程芙难免担忧,凌云可真会选日子,路上二人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她继续在小腿上绑沙袋练习,步子越走越稳,疲乏感越来越轻。
四月廿八,后日便是纳妾礼,月地云斋的下人忙前忙后服侍程芙试穿礼服,正红色的,用金丝绣了牡丹、鸾凤等祥瑞,云肩果然由数百颗莲子米大小的珍珠串成。
也不知崔令瞻从哪儿找来这些一模一样大的珍珠。
傍晚时分,崔令瞻信步走来,眼尾微挑,明亮锐澈,似是有什么天大的好消息般,正不住地得意。
婢女们瞧见他,纷纷屈膝请安,阿芙盘腿坐在罗汉榻,惯得很,眼波瞥见他,身子歪了歪,算作行了礼,也不下榻。
他习以为常,目光如水,蓄着笑意盯着她,她在打络子,依旧是同心方胜款儿,不用猜也知是打给谁的,他心里甜甜的。
彼时花窗大开,晚霞映在她薄薄的眼皮上,镀了层金色的粉,一如初见,她笑笑:“王爷。”
而后低眸,专心致志编织手中的络子。
“阿芙。”他走过去,表情镇定,胸臆似有无数只小鸟在快乐地扑腾着翅膀,“咱们不用行纳妾礼了。”
程芙指尖微顿,好一会儿才抬眸,幽幽看向他,“果真?”
崔令瞻的笑意挂在嘴角,略有些僵硬,而后轻轻道:“年底,我们拜堂成亲。”
他注意到她手里的络子错了一个结,歪了,她手忙脚乱去拆,音色微抖:“开什么玩笑呢,咱俩怎么能成婚?”
“我们就是能成婚,我明媒正娶你,届时把你姨母接回来为你做主。”
程芙:“……”
“我有一位信得过的家将,自边疆而归,已升任了正四品虎威将军。他不仅姓程,又在澹州生活过,时间还能与你出生那年对上,他要认你做亲生女儿,如此,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了。”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且崔令瞻无父无母,在藩地先成家后呈报宗人府也不是不行,只要王妃身家清白,合乎礼法,亦能上玉牒。
他以为阿芙也会与他一般狂喜,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