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熊看着坛子里猴尿似的黄酒,面无表情,目光冷冽。
柴贯提着裤子出来时,大熊已经躺在了肉案上。
“真乖。”柴贯摸了摸他的脸。
和上次一样的流程,一样的疼痛。他望着天上的月亮,朦胧凄婉,温柔得像要融化,接着乌云飘过,遮挡了大半个圆月,似乎不忍与他相望。
旁边的桌子开始享受宵夜,大熊仍旧纹丝不动地躺在案板上。
“这胖子的肉堪比不羡羊。”柴贯说:“让我想起当年吃的第一个人。”
“谁啊?”
“我娘。”
“哈,你娘?为啥呀?”
“她烦。”柴贯轻描淡写:“成天对我指手画脚,讲那些烂道理,烦透了,我抄起柴刀砍下去,世界终于清净,美哉妙哉。”
刀手笑起来:“干得利索,来,碰一杯!”
他们猛地灌酒,不消片刻突感不适,腹部剧痛,口吐黑血,惨叫着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柴贯身强体壮,最后一个倒下,肠穿肚烂的痛楚让他整张脸扭曲万分。
然后他看见案板上那胖子翻了下来,手中拿着两把砍刀,目不斜视地朝他爬过来。
柴贯惊恐问道:“你要干什么?!”
“老鼠药好喝吗?”大熊拖着两条残肢爬到他身前,平静而疑惑地端详:“老天为什么允许你这样的人活在世间呢?”
柴贯眼球几乎爆裂,五官涌出黑血。
是啊,到底为什么。
大熊摇摇头,须臾间不再理会这个问题:“老天允许,我不允许。”
他扬起刀,毫不迟疑砍了下去。
……
天蒙蒙亮时,山里起了白雾,大熊瘫坐在院门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雾气中走出来。
他冲那人笑了笑,拿起手边的碗,里面盛着血淋淋软乎乎的组织,完整的一坨。
“境哥,你看。”大熊说:“恶贯满盈的脑花也和普通人一样,是红的呀。”
温孤让头上缠着纱布包住左眼,他走到院门前蹲下,看着大熊残缺的双腿和院中七零八落的尸体,胸膛深深起伏。
发生了什么?这里是……宝象山,慈婆婆家?
“大熊。”温孤让手发抖,心跳剧烈,揽住大熊被血污染透的身体:“我来了,我们一起离开这儿。”
大熊望着他,眼泪不由自主夺眶而出,肩膀不住地颤抖。他抱着温孤让放声哭嚎,仿佛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那般嘶吼。
“他们吃人、他们吃人!啊——”大熊闭上眼睛抽噎,手指死死揪住温孤让的衣裳:“哥,你怎么才来啊……”
饥荒,造成宝象村灭绝的饥荒,温孤让立刻明白这里的时间,还有那块刻着简体字的墓碑,原来出自大熊之手。
“涂灵……”
“你放心,她不在这儿。”大熊庆幸:“还好只是我,雅雅和涂灵不用遭罪。”
“别说话了。”温孤让听得无比难受,把他捞到背上背起来,很轻。
“等等,别忘了那碗东西。”大熊还惦记境哥的药引。
温孤让弯腰端起血腥的人脑:“炼出生陀,你的腿也能重新长出来的。”一定能长出来。
大熊抖着惨白的嘴唇勉强笑了笑:“好,我相信境哥。”
温孤让深吸一口气,背着他走入尚未消散的茫茫白雾。
第39章
夜色凄寒,凉风浮动纱帐,檀香萦绕。
俞雅雅坐在床上披头散发,呆若木鸡,已经这么傻愣了半个多时辰。她再度拿起手边的铜镜,端详确认,镜中的自己老了快二十岁,五官与从前只剩两三分相似,憔悴、沧桑,两眼无神,不过中年而已,精神面貌已未老先衰,恍眼望去简直就是另一个人。
不过话说回来,这具身体本就不是她的,她从白雾中醒来附着到此人身上,和涂灵在白家村的遭遇相似,原主人自杀死亡,她借尸活了过来。
这就算了。
“你哭够了吗?”俞雅雅放下铜镜瞥向床角。
原主人的魂魄坐在那儿抽泣,断断续续,搅得人头疼。
俞雅雅抚摸颈脖处的勒痕:“既然舍不得死,为什么要上吊呢?现在哭又有什么用?”
“我也不想的。”那妇人嗓子发颤,不停地抹泪:“他们冤枉我,所有人都冤枉我,活着有何意趣,我脑子一热便悬梁了……”
俞雅雅抚额:“气性这么大,既然都敢上吊了,怎么不找冤枉你的人算账?白白死掉,对人家一点伤害都没有,你说你得到什么了?”
妇人道:“那、那是因为你上我身了呀,他们以为我没死,所以若无其事,但如果知道我命丧黄泉,肯定不会随便打发大夫来看看就做算……”
“哈?”俞雅雅难以置信地扯起嘴角望着她:“用性命赌气呢?亏你想得出来,冤枉你的人为什么会在乎你的生死?你想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