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儿金陵出身的表兄妹度过了种种磨难,最后终于生活在了一起。
这故事没有具体的年月考究,更没有什么王朝的映射,就是没有出处,没有考地,就是民间的一则小故事扩充的。
是戏班里头的女先生改的,这女先生年轻的时候也是唱戏的,年纪大了没嫁人,自己梳了头发留在戏班里头,和女戏们一块儿相互扶持着过日子,年轻的时候戏唱得多,倒未见得有什么才华,可是改个戏还是能的。
但这份能放在纳兰家二公子跟前,就不凑看了。
佟心玥要纳兰性德听一道,然后就大刀阔斧的改了。
这来的人,谁心里头没有几道曲折呢?可都是御前侍奉的人,刚一入耳一刻钟,门门道道的就听出来了。
纳兰性德心里就嘀咕了。
早先得了三姑娘邀请的时候,他心里还庆幸,要是为了这个,就能和三姑娘有所接触了。
结果皇上不许他去,曹寅那头,似乎也有什么事儿。
可他向来为人不打听朋友的私事儿,也没问过什么,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结果没过几日,皇上又叫他来了,还让曹寅跟他一块儿来。
纳兰性德来是来了,但这几日再迟钝也知道了,皇上和佟三姑娘是闹了别扭才有这么一出的。
可到底为什么闹别扭,纳兰家的二公子自持君子,并没有到处打听。
只是这戏一上手,纳兰性德就有所感触了,该不会,是为了这出戏吧?要不然怎么这样巧,这戏是唱的表兄妹,还偏偏要改了?
纳兰性德问:“三姑娘想如何改这戏?”
佟心玥没开口,听了几句唱词,才指着那女戏道:“二公子也听见了,这演女孩儿的可着实凄苦。从小婚事就定给表哥了,家里父母都不在了,兄嫂可没少说什么风凉话,自个儿挣巴着长大了,成了婚也不好过。表哥心中另有所爱,她为求生存之地只好委曲求全。”
“这曲儿唱的是一个终成眷属幡然醒悟,可世上哪儿会有这么好的事儿?十几年的苦楚就这么一句回心转意就烟消云散了?我没看见就罢了,既看见了,那就不能够。”
“表兄妹就不能在一块儿。二公子和曹寅知不知道啊?你们也是读书人,该知道的。我就想改一改,叫表妹自己好好过日子,两个人和离了,一别两宽,各自精彩。这多好。”
好家伙。
纳兰性德一听就晓得了,皇上生气原来是为了这个。
难怪前几日听南怀仁上课好好的,没到时间就把人家南大人赶出来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想必是南大人说了什么不中听的。
这前后一串起来,纳兰性德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表兄妹不适宜成婚,这话自古就有,也自古没人愿意听。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就是一个随心。
纳兰性德心里是愿意的。愿意相信情,总觉得那害处未必是人人都有的。
他也不是自比皇上,但是和皇上也有点儿相似。
他和表妹也是从小青梅竹马的,一起长大,后来表妹去了江南,几年没回来,但家里的意思,额娘的意思,是想给他把这桩婚事定下来的。
只是阿玛额娘的意思不一致,阿玛瞧上的是别家的姑娘,因此婚事还需商定。
纳兰性德觉得表妹柔婉,从小儿的情意,和别人是不能比的,所以也倾向于这桩婚事,但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也不能多说什么。
还是只能等着额娘说服阿玛。
可听听三姑娘的话音儿,三姑娘这样打抱不平,难不成是不愿意的?
心念电转,纳兰性德就瞧了曹寅一眼。
曹寅没明目张胆的瞧着三姑娘,只是那双望着戏台上的眼睛如灿如星的,来的时候可没这么亮的。
纳兰性德心下一动,他说他的婚事暂缓,莫非跟三姑娘有关?
哎,这不是——
纳兰性德这心里可左右为难了。
皇上说了,要他听三姑娘的话,可听三姑娘的意思把戏改了,皇上那儿如何交代?
若是不改,那就更不成了。
纳兰性德一咬牙:“三姑娘说怎么改,臣就怎么改。”
皇上肯叫他来,就是与三姑娘和好的。皇上都这样了,他犟着做什么。
佟心玥就笑:“早就听说二公子文风昳丽细腻,我就是瞧准了这个才请二公子来的。这戏中,瑾瑜表妹并非无情,表哥也不是全然绝情。大约也只有二公子能体会他们之间细微的情意变化了。”
“二公子虽尚未婚配,但天生细腻动人,最会观情,想来笔触也是一定会贴合人物的。这出戏是要在皇上万寿节的小宴上唱给皇上看的,二公子要尽全力才好。”
佟心玥要的是荡气回肠的一段感情,不是要一个破碎的作品去指斥玄烨,是希望玄烨看了这个故事愿意答应她。
所以,一定要和她亲自雕琢的那个生辰礼物一样尽善尽美,完美无瑕。
纳兰性德微微垂眼,三姑娘不吝夸奖,是真心赞人。
可向来写戏写文的话,满人是瞧不上的。就连阿玛都说他不必在这上头做太多,只要过得去就好。
偏偏是三姑娘说这些。他自个儿的表妹也是这样的意思,只是表妹性子柔婉含蓄,没有三姑娘这样直言。
纳兰性德郑重道:“三姑娘放心,臣一定尽力。”
人都说知己难得。阿玛不爱诗文,可对三姑娘的评价却极正,三姑娘真真是个值得相交的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