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需官不敢反对“叶姑娘能帮忙,那是营里的福气。”
叶翎心里一热。
她知道这件事麻烦,又不讨好。
查出来谁偷工减料,得罪的都是有权有势的上游人。
但楚冽既然这样说,她就没打算往后缩,只是吸了口气,点头“那从今天起,我每天抽一个时辰来看。”
“辛苦。”云司明淡淡道,“太医院要写折子,总得有人说清楚,兵们究竟是伤在谁的手上。”
叶翎还没来得及答,楚冽已经冷冷看了他一眼“写折子是你们的事。”
云司明不接,微微一笑“也是将军的事。”
两人视线又在半空轻轻一碰。
这回火星没那么重,却像是一枚看不见的钉子,悄悄钉在某处,等着日后再用力撬。
………
傍晚,雪后的天灰得早。
军需那边暂时稳定了,后营那几顶隔离的帐里药香渐淡,兵们也睡得更沉。
营外的驿馆里,云司明借住的一间小屋,灯火亮着。
案上铺着两份东西一份是太医院的公文纸,雪白的纸面上阴纹隐现;另一份则是黄绫包着的文书草稿,边角绣着极细的云纹,是传给禁司营那一头看的。
云司明握着笔,先在太医院的公文纸上落字。
【北垂边军,近日伤兵多有热红疹之症。诊之,皆外伤感染、仓储湿腐所致,并无疫患迹象。】
笔锋收得极稳,“疫患”二字写得很轻,像是刻意告诉读这封信的人………你们想看的那个字,我已经替你们查过了,不是。
他继续往下写
【营中军医杜某年老,然手法老练,方药得宜。其徒叶翎,年十八,识布性、解仓储,兼晓汤药,用药颇有分寸。此番“疾患”初起,于伤兵病状辨之甚详,能分疹痘之异,见仓储湿腐之弊,颇有可取之处。】
写到这里,他的笔尖停了一瞬。
案上的烛火跳了一下,在纸上晃出一圈光晕。
他垂眼,看见纸面上的那两个字………
【叶翎】。
那笔画极简单,却很干净,写在一群男人的名字中间,显得格外瘦小,又令人移不开眼。
云司明目光淡淡,脑子里却不可避免地浮现昨日搭脉时的那瞬
帐里药香浓得化不开,她的脉象却像藏了一点火,越往底下探,越能摸到那股细细的热意。
别人和热病擦身而过,要么被熏得半死,要么要倒下,她却只是忙得气喘,脸红、手热,脉仍旧稳。
………有意思。
他收回心思,笔尖重新落下
【此女气血充沛,心志沉稳,若得入京,受太医院教导,数年后,必成良医。请旨,召入京中,暂隶太医院,既可补边军之功,亦可备将来不时之需。】
最后一句,“不时之需”,写得极轻,却把很多东西一并掩在下头。
太医院的折子到此为止。
他将之晾在一旁,拿起另一支笔,展开那份黄绫包着的草稿。
这一份,要送去的地方,不是太医院。
【北陲军近有疾患,经查非疫,乃仓储粮布久失检点,霉坏变质所致。此事缘自军需供给失当,已非一日。】
他顿了一下,续写
【将军楚冽,性情刚直,军纪谨严,于军中素以守法自持,未见隐匿病情、侵蚀军资之举。然边将职在守边,不便自查上供军需,恐难察上游侵夺。】
笔锋略重了一些。
【臣请,禁司营另遣人自上而下暗查军资出入,所查但及供给之途,勿扰边军军心。】
云司明停了一下,又添了一句
【又军医叶翎,于此次救治勤谨有功,可调入京中太医院听用,一则以才,一则免其于军需之案受无妄牵累。】
“无妄牵连”四字写得极小,藏在角落里,如果不用心看,几乎要忽略过去。
写完,他轻轻吹了一口气。
墨迹晕开,又慢慢收回。
他合上笔,抬手把两份文书上的烛光挡了一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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