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遵命!”
号角长鸣,旌旗向东。
三万刚刚经历了赏赐与鲜血洗礼的百战精锐,带着更加凝练的杀气与绝对的纪律,踏上了新的征途。
他们的身影,在碎叶城百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逐渐消失在东方的地平线上。
碎叶城驻防使韩宗岳,带着他的三名副官——子车铭、孟孙羯、荣夷坚,一直恭敬地肃立在城门楼前,全程目睹了校场上那场赏罚分明、雷霆万钧的整军过程。
子车铭、孟孙羯、荣夷坚三人,皆是安西本地贵族子弟,凭借家世和能力被选拔为韩宗岳的副手,平日里也算见惯了风浪。
当看到西征军将士获得如此丰厚的赏赐,金银珠宝堆积如山,良田美宅唾手可得时,他们的眼睛都红了,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子车铭更是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低声向韩宗岳进言
“将军,您看这赏格……我等守城虽有微功,岂能与朔风军百战余生的勇士相比?若能加入其中,搏个封妻荫子,岂不快哉?”
孟孙羯和荣夷坚也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渴望与艳羡。
然而,韩宗岳始终面沉如水,紧抿着嘴唇,一言不。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点将台上那个年轻的身影,以及台下肃杀无声的军阵。
他的手心,早已被冷汗浸湿。
直到玄悦的银甲执法队如同死神般冲入城中,直到凄厉的求饶和短促的杀戮声隐隐传来,直到那八十三颗血淋淋的人头被整齐地摆放在校场之上,浓重的血腥气仿佛随风飘上了城头……子车铭三人的热血瞬间冷却,脸色变得煞白,喉咙像是被扼住了一般,再也说不出半句想要加入的话。
他们这才真切地体会到,那令人垂涎的丰厚赏赐背后,是何等严酷的军法和何等冰冷的杀意。
韩宗岳一直保持着站姿,直到东进的大军最后一列旗帜消失在地平线尽头,扬起的尘土渐渐平息,他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微微晃了一下,随即迅稳住身形。
他掏出怀中一方上好的丝绸手帕,擦了擦额角不断渗出的、冰凉的汗水,动作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三位惊魂未定的副将,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混合着后怕与自嘲的笑容,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如何?现在……还想加入朔风军吗?”
子车铭三人面面相觑,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嘴唇翕动,却不出声音。
韩宗岳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目光投向远方,仿佛陷入了某种沉重的回忆。他缓缓说道“我,算是最早追随少主的十五人之一。”
三位副将闻言,都露出惊讶和敬佩的神色。能成为最初十五人之一,那是何等的资历和荣耀!
“那后来……将军为何……”荣夷坚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
韩宗岳苦笑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腿“后来?后来在一次极限拉练中,我体力不支,掉队了。成绩不达标,被少主亲自从朔风军主力名单里剔除了出来。这才被安排来这碎叶城守城,说起来,算是捡了条命,也得了份安稳富贵。”
他看着三位副将好奇而又畏惧的眼神,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讲述禁忌往事的神秘与悚然“你们可知,当初少主带着我们这最初的十五人,做过什么?”
子车铭三人屏住呼吸,摇了摇头。
韩宗岳的眼神变得悠远而复杂,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漠北之夜“那时,少主才刚满十四岁不久。他就带着我们十五个人,没有大军跟随,就这么一路向北,穿越戈壁荒漠,潜入了塞种人在漠北的王庭。”
“王庭里当时正在内乱,篡权的伪汗巴鲁刚刚杀了老汗王,自立为主,掌控着数千精锐护卫。”韩宗岳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的记忆,“我们十五个人,就像幽灵一样混了进去。少主亲自出手,就在伪汗巴鲁的黄金大帐里,当着众多侍卫的面,用匕割断了他的喉咙。”
“然后呢?”孟孙羯听得入神,下意识地问道。
“然后?”韩宗岳看了他一眼,语气变得更加古怪,“少主扶立了老汗王留下的两个年幼的儿子,让他们一个当了东汗王,一个当了西汗王。你们猜,那两个为了活命和汗位的小子,做了什么?”
不等副将们回答,韩宗岳自己给出了答案,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荒诞“他们……他们把自己那位风华绝代、曾是老汗王最宠爱阏氏的母亲,亲手绑了,当做奴婢丫鬟,送给了少主!以求少主的支持和庇护!”
子车铭、孟孙羯、荣夷坚三人听得目瞪口呆,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十四岁!
孤身深入虎穴,刺杀伪汗,分裂王庭,让敌酋之子献母为婢!
这是何等的胆魄,何等的狠辣,何等的……算无遗策!
韩宗岳看着他们惨白的脸色,最后幽幽地补充了一句,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他们心上
“那事,生在两年前。那时候,少主,才十四岁。”
城头一片死寂。
只有风吹过旌旗的猎猎作响,仿佛在为那个远去的、如同修罗般的少年身影奏响注脚。
子车铭三人再看向东方大军消失的方向时,眼中已只剩下最深的敬畏与恐惧,再无半分之前的羡慕与热切。
他们终于明白,韩宗岳能从那最初的十五人中活下来,并坐到今天这个位置,或许,真的已经是一种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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