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薄雾,打在打谷场黑压压的人群身上,却驱不散那股凝重的寒意。
里正最后看了一眼身旁几位须皆白的族老,见他们均微微颔,终于深吸一口气,枯瘦的手掌在长桌上重重一拍。
“肃静!”
喧哗声戛然而止,所有目光聚焦在场中。王翠花披头散地跪着,身子微微抖;冷二江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缩进地里。
里正展开手中那张由几位族老联名按了手印的判决书,声音苍劲而冷硬,一字一句敲在每个人心上:
“经查,村民王翠花,蓄意携带引火之物,深夜潜至村人宅后,意图纵火,危害乡里,其心可诛,其行当剐!冷二江知情不阻。二人此等恶行,罪证确凿,无可辩驳!”
王翠花猛地一颤,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
“为肃村规,正风气,保乡邻安宁,”里正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瘫软的二人,朗声宣判,“经村中族老共议,全体村民共鉴,现判决如下——”
“将冷二江、王翠花一家五口,即刻驱逐出清河村!收回其名下田产屋宅,永世不得再回!其所生之子女,亦不受本村祠堂承认!”
“不——!!!”
王翠花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那声音不像人,倒像被踩了脖子的母兽。她整个人从地上弹起来,不是跪,几乎是扑向前方,双手胡乱挥舞:
“不能!你们不能!我肚子里怀着孩子!是冷家的种!你们敢赶我走?!天打雷劈啊!”
她状若疯癫,头黏在涕泪横流的脸上,昨夜擦伤的血痕在激动下再次渗出血丝。两个负责看管的青壮村民立刻上前按住她,她却爆出惊人的力气,拼命挣扎,肚子那团隆起随着动作剧烈晃动。
“放开我!你们这些杀千刀的!丧良心的!我烧的是那小贱人的房子,关你们屁事!多管闲事不得好死!”恶毒的咒骂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彻底暴露了她心底最真实的怨毒。
场边,凌初瑶眼神冰冷,岿然不动。冷大河气得想冲上去,被周桂香死死拉住。冷山闭上了眼睛,江氏则捂着嘴,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
“堵上她的嘴!”一位族老厉喝。
就在此时,疯狂挣扎的王翠花动作骤然一僵。
她脸上凶狠的表情凝固,转为一种茫然的扭曲,随即,她猛地捂住高高隆起的腹部,出一声比之前更惨烈、却陡然虚弱下去的哀嚎:“啊——我的肚子……好痛……”
她双腿一软,若不是被人架着,早已瘫倒在地。众人清晰看到,她粗布裤子的裆部,迅洇开一片水渍,顺着裤腿淌下,在干燥的泥地上积成一摊。
羊水破了。
打谷场死寂了一瞬,随即“轰”一声炸开。
“要生了?这时候要生了?!”
“天爷,这……”
“报应!真是报应!”
“什么报应,我看是装的吧!”
村民们惊愕、议论、怀疑,场面彻底失控。
冷二江原本如丧考妣,此刻却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连滚爬带扑到王翠花身边,不去看妻子痛苦扭曲的脸,反而抬头冲着里正和族老的方向,捶地哭嚎:“逼死人了!你们这是要逼死两条人命啊!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是你们害的!是全村人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