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细雨过后,田里的麦苗蹿高了一截,绿油油的,看着就喜人。
凌初瑶正在后院看张铁匠和李木匠打磨曲辕犁的零件,大丫急匆匆跑过来,气喘吁吁:“四婶!村口、村口来了衙役,说县尊大人请您去县衙一趟!”
凌初瑶手上动作一顿。
又召见?
她不动声色地洗了手,回屋换了身见客的衣裳——还是素净的藕荷色襦裙,只在间多簪了支冷烨尘年前寄回的、样式简单的银簪。又让周桂香装了一小罐自家腌的脆瓜,一包晒干的蘑菇,算是随手礼。
马车还是上次那辆,赶车的衙役也眼熟,态度却比上次恭敬得多,一口一个“乡人”。
到了县衙,没在二堂等,直接被引到了后衙的花厅。
县令冯大人这次没穿官服,而是家常的深蓝色直裰,坐在临窗的罗汉榻上,面前小几上摆着茶点和几卷文书。见凌初瑶进来,他放下手中文书,脸上露出笑容。
“凌乡人来了,坐。”
“谢大人。”凌初瑶依礼坐下,目光快扫过。冯县令比上次见面时神色轻松许多,眼下虽仍有倦色,但眉宇间透着种……热络。
“今年春耕,你们清河村可是拔了头筹啊。”冯县令端起茶盏,语气随意,“听说你弄的那个‘示范田’,麦苗长势比别处壮实不少?还有那暖房,冬天真种出了青菜?”
“托大人洪福,乡亲们肯下力气,老天爷也赏脸。”凌初瑶答得谦逊,“暖房是取巧,靠着柴火和草帘保温,种些生长快的菜蔬,勉强能给饭桌添个绿意。算不得什么。”
“诶,不必过谦。”冯县令摆摆手,“能成事,就是本事。如今不止咱们县,邻近几个县都听说了‘清河暖房’和‘高产种’。连府城……”他顿了顿,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司农司的刘主事,不日将要下来巡视春耕。”
凌初瑶心头一跳,面上依然平静:“这是大人治下有方,上峰才来视察。”
冯县令笑了笑,那笑容里多了些别的东西:“刘主事是个务实的人,最看重实效。他此番下来,一是例行巡视,二嘛……也是想看看你这‘耕绩乡人’,是不是名副其实。”
话说到这份上,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府城司农司的官员要来,重点是来看她凌初瑶的“成绩”。这是机遇,也是考验。
“大人提点,民妇感激不尽。”凌初瑶垂眸,“不知刘主事何时驾临?民妇也好早做准备。”
“约莫是五月初。”冯县令捋了捋短须,“时间不多,但你那些示范田、暖房,都是现成的。届时好生展示,若能让刘主事满意……”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凌初瑶一眼,“本官自然也会为你请功。说不定,这‘乡人’的称号,还能往上提一提。”
往上提?凌初瑶心思电转。乡人之上,便是“乡君”。虽然仍是虚衔,但品级、待遇、声望都不可同日而语。
“民妇定当尽力,不负大人期望。”她恭敬道。
“嗯。”冯县令满意地点头,重新靠回椅背,语气恢复平常,“不过,凌乡人,有些话,本官得提醒你。”
“大人请讲。”
“刘主事虽是务实之人,但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冯县令指尖轻轻敲着扶手,“做得好,是上官领导有方,同僚协作之功。你一个妇人,能有此作为,固然是奇才,但也需懂得……分寸。”
分寸。
这两个字,他说得很慢,很重。
凌初瑶听懂了。功劳不能独揽,要分润。尤其是,不能显得比他这个县令更能干。展示成果时,要突出是在县尊大人的英明领导和大力支持下取得的。
“民妇明白。”她抬起头,目光清澈坦然,“民妇能有今日,全赖大人当初提携,赐下‘耕绩乡人’之号,又允民妇在村中试行新法。此恩此德,民妇与清河村百姓,铭记于心。刘主事若问起,民妇自当据实以告,绝不敢贪天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