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是个闯入者,一个巨大的变数。
他们的棋局通常在午后。
我就在廊下侍奉笔墨茶水。
三郎君不需要我出声,甚至不需要我有多余的动作。
我只需在茶凉之前换上热的,在棋局陷入长考时,为香炉添上一块新的沉水香。
我成了一个观察者。
一个近乎透明的观察者。
林昭的棋风,和他的人一样,大开大合,充满攻击性,步步紧逼,锐不可当。
而三郎君则截然相反,他的棋路看似松散,处处退让,却在不经意间布下天罗地网,于无声处瓦解对方的攻势,如春雨润物,杀人于无形。
我看着棋盘上的黑白子,就像在看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林昭输多赢少。
但他毫不在意。
他似乎只是需要借这个机会,走进这个院子。
在他心有愧疚的人身边,多呆一会。
而三郎君,也时常称病。
他的病来得毫无征兆,或许只是因为今天天气阴沉,或许只是他不想见人。
每当三郎君“病”了,林昭来了之后,便只能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自己跟自己下棋。
雁回是绝不会出来的。
于是,这个院子里,除了“生病”的三郎君和他自己,就只剩下我。
他开始找我聊天。
起初,我只是沉默地听。
我恪守着一个奴婢的本分,垂着头,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这是我的伪装,我的保护色。
他也不需要我回答。他只是在说。
“你知道吗?京城的风筝,能飞得比鸟还高。我做的那个‘黑鹰’,有一次挂在了宫城的角楼上,差点被当成刺客的信物,把我阿父吓得不轻。”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会望着天空,仿佛那片狭小的、被院墙切割出来的四方天空,真的能看到京城的风筝。
我静静地听着。
大脑却在飞运转。
风筝。
可以用来传递信息,甚至可以用来运载轻巧的火器或毒药。
宫城角楼的高度、守卫的换防时间、视野的盲区……这些都是有用的信息。
“我阿父以前是大理寺的。他总说,破案就像解一个死结,不能用蛮力,得找到那个线头。有一次,城西出了一桩灭门案,现场什么都没留下,只有一根女人的头。所有人都以为是情杀,只有我阿父,从那根头的断口和卷曲度,判断出凶器是一种极少见的西域弯刀,顺着这条线,才抓到了一个潜伏多年的马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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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里默默记下。
大理寺。
侦破手段。
对细节的观察力。
头可以作为线索,那么,气味、尘土、脚步的痕迹,所有被常人忽略的东西,都可以成为致命的证据。三郎君教我追踪术时,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说,最高明的猎手,能从风中嗅出猎物的恐惧。
我成了他最忠实的听众。
我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一个了解这个陌生世界,而又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的机会。
三郎君教我识字,教我谋略,但他从不告诉我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秋娘子和三郎君的教导,是屠龙之术,却不给我看龙的模样。
而林昭,正在为我描绘这头“龙”的每一个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