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一过,山雨就来得格外勤。苏瑶站在教室门口,看着瓢泼大雨砸在黄土坡上,溅起半尺高的泥花。
檐下的燕子窝被冲得摇摇欲坠,几只雏燕挤在窝边,出焦急的啾鸣。
“苏老师,陆老师呢?”丫蛋举着片大荷叶跑过来,辫子上还挂着水珠,“俺娘说雨后山里会长蘑菇,让我问问能不能去采。”
她的小篮子里装着半筐刚摘的野草莓,红得像颗颗玛瑙,“这个给老师吃。”
苏瑶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早饭时陆逸尘说要去后山看看,说雨季蘑菇长得快,采些回来给孩子们改善伙食。
当时她还劝他雨大山路滑,等放晴了再去,他却笑着说:“雨后的蘑菇最新鲜,错过可惜了。”
“山里危险,不能去。”苏瑶蹲下来帮丫蛋擦掉脸上的泥点,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村后的山峦。
雨幕中的青山像被蒙了层纱,隐约能看见蜿蜒的山路被雨水冲刷成浑浊的溪流,心里像塞了团乱麻。
“陆知青回来了!”赵建军的大嗓门突然从村口传来。苏瑶转身望去,只见陆逸尘披着件蓑衣,背着个鼓鼓囊囊的竹篓,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里走。
泥水顺着他的裤脚往下淌,竹篓的缝隙里露出几簇雪白的东西,想来就是采到的蘑菇。
“你咋才回来?”苏瑶跑过去想接过竹篓,手刚碰到背带就被烫了似的缩回——篓子沉得惊人,怕有几十斤重。
陆逸尘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镜片上沾着泥点,却挡不住眼里的笑意:“找到片好地方,蘑菇长得又大又多,就多采了些。”
他把竹篓往地上一放,掀开盖着的油纸,里面顿时露出层层叠叠的蘑菇。
有雪白的平菇,像把把小伞;有带着红斑的香菇,肥厚饱满;还有几丛金黄的鸡油菌,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温润的光,看得人眼馋。
“我的娘哎,这可真是好东西!”
张婶挎着洗衣篮路过,看见蘑菇眼睛都直了,“陆知青你真是好本事,这鸡油菌可是稀罕物,城里饭店都未必能见到!”她往竹篓里瞅了瞅,“够全队人吃两顿了!”
陆逸尘笑着把蘑菇分出来,给张婶装了满满一筐:“您拿去给孩子们炖个汤,补补身子。”
又给王二婶、李大叔各家都分了些,最后剩下的半篓,他提着往知青点走,苏瑶赶紧跟上去,帮他拨开挡路的树枝。
“山路滑,没摔着吧?”苏瑶看着他沾满泥浆的草鞋,鞋帮处还有道被树枝划破的口子,心里揪得紧紧的。
陆逸尘摇摇头,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几颗圆润的野栗子,还带着湿湿的泥土:“给你留的,甜得很。”
苏瑶捏着温热的栗子,指尖传来他体温的余温,突然觉得鼻子酸。
这个总是把好东西留给别人的年轻人,自己却踩着泥泞跑了大半天,连件像样的蓑衣都没有——他身上这件还是借张叔的,领口都磨破了。
“下次别一个人去了。”她的声音有点颤,把自己的手帕递给他擦脸,“等天晴了,我跟你一起去。”
陆逸尘接过手帕,上面还绣着朵小小的梅花,是她刚下乡时母亲给绣的。他的指尖摩挲着针脚,轻声说:“好。”
一知青点的灶房里很快热闹起来。
赵建军蹲在地上择蘑菇,嘴里哼着跑调的山歌;林晓燕往灶膛里添柴,火光映得她脸红扑扑的;苏瑶则小心地清洗着鸡油菌,指尖划过肥厚的菌盖,沾着淡淡的草木香。
“陆逸尘,你咋知道哪些蘑菇能吃?”苏瑶突然想起小时候听的故事,说山里有种毒蘑菇,吃了会让人说胡话。
陆逸尘正用小刀削去香菇的根部,闻言笑了笑:“我爷爷的医书里有图谱,说颜色越艳的越可能有毒,还有带黏液的也不能碰。”
他指着筐里的平菇,“这种伞盖光滑、菌柄干净的,一般都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