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杀晋定
樊庆的话音刚落,衆人便已经来到了事发的场所。
此处是夥房外的一处开阔地,只见晋鄙依然跪在地上,发迹凌乱,老泪纵横,怀里死死的抱着侄儿晋定的尸身,已经有些形似疯魔。
而一旁,一向神采奕奕的方天刚此刻耸拉着脑袋被几个人架着跪在地上,浑身鲜血淋漓,在他身後还有一名身材壮硕的士兵手中拿着军棍,一棍一棍的落在他的背上,他的背早已皮开肉绽,但他却咬紧牙关,把痛彻心扉的惨叫声吞进了嗓子眼里。
军中杖刑是惩罚违反了军规的士兵,一般十军棍就可以让人一个月下不了床,五十军棍就可以将一名壮汉打残,而八十军棍就可以将一个人活活打死,看方天刚的受伤程度,此刻只怕已经受了二三十军棍,若让他继续打下去,方天刚非死即残。
叶筱筱在人群里看到了虢儁,虢儁也看见了她,却表现出了一种素不相识的样子,眼神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叶筱筱也无暇顾及他,只把目光投向受刑伤重的方天刚。
只见魏无忌大喝一声:“住手!有本君在,谁敢动我的人!”说罢,眼神一扫樊庆等人。樊庆等人领命,一齐上前,将方天刚抢了下来。
方天刚在受了二三十军棍时一声没吭,可在见到魏无忌的瞬间立刻红了眼眶,语气中充满了愧疚的说道:“君上。。。。。。我”魏无忌一摆手,说道:“天刚,先让邵先生给你看伤,其他的一会儿再说。”邵玉文急忙拿出银针药品,小心翼翼的剪开方天刚後背上早已跟皮肉黏连在一起的衣物,为他医治。
那边晋鄙也慢慢放下了侄儿的尸身,缓缓站起身,冷冷的看着魏无忌道:“信陵君这是要干什麽?难道想要包庇杀人凶手吗?”
“晋老将军,您口中的杀人凶手也是我信陵君府的人,您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对我的人用私刑,岂非也太过分了?”
“你的人?这麽说信陵君是承认我侄儿的死与信陵君府有关了?”一句话切中要害,若说有关,你信陵君就要为我侄儿的死负责,若说无关,那麽就把有关的那个人交出来,不要管这趟浑水。
“将军,信陵君府会为小将军的死负责。”魏无忌沉声说道。门客们全都一片哗然,方天刚更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又被邵玉文等人按着继续治伤。
“将此人给我。我不追究府上的责任。”晋鄙恶狠狠的盯着正在接受医治的方天刚。
“人本君不会给你。”魏无忌说道。
“什麽?你想保他还说会为我侄儿的死负责?”晋鄙怒了,他觉得魏无忌在耍他。
“本君不求老将军不追究信陵君府的责任,只求老将军给本君一点时间,让本君查明小将军的死因,若小将军真的是死于我门客之手,本君一定会给老将军一个说法。”
“说法?哼!”晋鄙冷笑一声道:“不必了,我的侄儿在衆目睽睽之下被这贼子两拳打死,还需要查明什麽?我今日就要将这厮活活打死,以告慰我侄儿在天之灵!”
“老将军也说我的门客两拳打死小将军,您就不觉得事有蹊跷吗?晋小将军正当壮年,就算我的门客再有力气也不可能两拳就把小将军打的气绝身亡,而且,不论是内伤致死还是外伤致死,死者口鼻都一定会有鲜血溢出,而小将军脸上没有一丝鲜血,不像是伤重致死。”
魏无忌扫了一眼晋定的尸身,他一直没提方天刚的名字,而是以‘我的门客’称呼方天刚,意思是不论今天结果如何,他都要明目张胆的袒护方天刚了。
晋鄙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军了,重伤致死的人是什麽样子他最清楚不过,刚刚只是因为一时悲愤而失了章法,经魏无忌一提醒他也有些怀疑了,自己的侄儿虽说经常不好好练功,但相较于一般的贩夫走卒身体可以算是不错的了,怎麽可能被人两拳就打死了,而且刚刚他抱着侄儿的时候没有发现他有骨骼折断刺入腹部的情况,真的不像是重伤致死的样子。
这时候邵玉文走了出来,对晋鄙深施一礼道:“晋老将军,可否让学生查看一下小将军的尸身,学生保证绝对不会亵渎小将军的遗体。”他一向胆小怕事,今天表现出来的勇气真的让一衆门客刮目相看。
晋鄙对邵玉文父子的印象不差,当年晋鄙的老母亲身体不好,邵玉文的父亲经常过府医治,让老人家减轻了许多痛苦。
晋鄙没有说话,但也没有阻止邵玉文上前的动作,说明是默认了邵玉文的行为。
邵玉文急忙来到晋定尸身的跟前,蹲下身来查看,衆人也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他,大将军府的人自然是盯着邵玉文防止他在尸身上捣鬼,而信陵君府的人却是把希望寄托在邵玉文身上,暗暗祈祷邵玉文能找到线索,证明晋定不是方天刚杀的,是自己有什麽隐疾之类的,反正只要不关方天刚的事就行了。
没过多大一会儿,邵玉文发出一声惊呼,道:“原来如此!”
他站起来说道:“晋小将军真的是被人杀死的!”
“狗贼!”晋鄙看向方天刚咬牙切齿的叫骂。
信陵君府的人自觉的把方天刚护在中间,一个个手都按在了剑柄上,眼睛盯着逐渐成包围之势的兵士们,随时做好动手的准备。
只听邵玉文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说道:“但不是方天刚杀的,他是被人用暗器杀害的。”
“什麽?暗器?”刚刚剑拔弩张的衆人齐刷刷的再次把目光投向他。
只见邵玉文拨开晋定脑後的发髻,向衆人展示了埋在晋定後脑勺里的一枚筷子粗细的银钉。此钉是锥形的,前细後粗,钉子的前端已经没入晋定的後脑,末端正好藏于发髻之内,以至于根本没有人发现钉子的存在,由于晋定後脑的创口被钉子末端堵住,所几乎没有鲜血流出,所以刚刚也没有人发现他的真实死因。
这简直是完美无缺的凶器,杀人于无形。说起来,这晋定後脑中钉,他的後脑勺没有长眼睛,想必死了也是一个糊涂鬼,根本不知道凶手是谁。
“将军,别信他的,一定是他动了手脚,还说什麽不会亵渎小将军的身体,根本就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晋鄙的门客中有人叫了一声。
晋鄙看向邵玉文的眼神立刻变了,往他死去的侄儿後脑插钉子,他是不会放过此人的。
邵玉文一听吓得腾地站起,因为他身体弱,起来的太猛,险些一屁股摔倒在晋定身上,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可也是百口莫辩,毕竟接触过晋定尸身的人除了晋鄙就是他邵玉文了。
“老将军不要听信谗言,”魏无忌立刻开口:“人的後脑骨骼十分坚硬,邵先生手无缚鸡之力,怎麽可能在衆目睽睽之下,将这麽长的一枚银钉刺入小将军後脑,不知出此言者是何居心?”说罢,魏无忌犀利的眼神扫过将军府的门客,最终落在了虢儁身上,刚才的话就是虢儁说的。
“我是何居心?我的居心就是想早早告慰小将军在天之灵,就算小将军中的暗器不是这医师所为,也不能保证这不是信陵君府的人所为,当日在西郊衆人可都看见信陵君府的这位门客暗器手法一流,”虢儁一指叶筱筱,“不敢说是不是他看见小将军与方天刚发生口角时暗下杀手,小将军死得惨呐,小将军死不瞑目哇,我等一定要为小将军报仇雪恨!”
叶筱筱看着虢儁悲痛欲绝的样子,心中暗暗感叹这小子如果生在现代一定是一个一流的演员,果然,在他带着哭腔吼出最後这几句话後,晋鄙刚刚稍稍恢复的眼圈又瞬间红了。
其实,自从虢儁不再躲在人群里而是选择正面与魏无忌抗衡的时候,叶筱筱就想到虢儁一定会借此机会拉她乃至整个信陵君府下水,可是她没想到虢儁竟然这麽急不可耐,直接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她的头上,仅仅是因为她的暗器手法高超。
不过,他的时机掌握得不错,现在晋鄙失去了挚爱的侄儿,方寸大乱之时被他扰乱了心思也不是不可能。可魏无忌似乎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哼!”魏无忌冷笑一声,盯着虢儁说道:“若说你刚刚是在为小将军抱不平还说的过去,可如今你口出此言恰恰说明了你果真是居心不良,萧潇一直和本君在一起共抗狼群,何来射杀晋小将军这一说?我看你是希望本君和老将军反目成仇,两府的人道兵相见丶血流成河,你到底是何居心?”
“他是我的门客,他能有什麽居心?”晋鄙似乎被虢儁的话打动了,他慢慢走到魏无忌面前,说道:“君上,老臣虽是臣子,但也是一国的将军,绝对不能放任杀害自己侄儿的凶手逍遥法外!他!”
晋鄙一指方天刚,“今天必须交给老臣,至于其他人。。。。。。”
晋鄙赤红的目光扫过叶筱筱,一字一句咬着牙说道:“若是老臣将来查出侄儿的死跟他有关,那麽就算老臣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他碎尸万段!”晋鄙不愧是尸山血海中走出的老将,本就不怒自威,如今加上几分悲怆与狂怒,那目光让人不由得胆寒。
叶筱筱看着那双混浊又透着杀气的血红双眼,後脊梁不由得一阵发凉,心底一丝惧意升起,要知道,自从她离开夺命楼,这种害怕的感觉她还从没有过,即使是命悬一线的时候,她也没有怕过,如今,被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的杀气逼得她胆寒,果然,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
就在叶筱筱不由自主的想要後退半步的时候,魏无忌向前一步挡在她的身前,正色对晋鄙说道:“晋老将军,我信陵君魏无忌敢用性命担保,萧潇与小将军的死毫无关联,他一直同本君在一起抵抗狼群,而方天刚恕本君不能从命,他是我的门客,即使有错也应本君来处置,晋老将军痛失子侄,在事情还未查清之前恐怕错杀好人,所以请老将军给本君一个月时间查明真相,若到期未有结果,本君定会给老将军一个说法。”
“哼哼,”晋鄙惨然一笑,更显阴森,口中说道:“信陵君是想让杀我侄儿的贼子逍遥法外一个月之久?还是说信陵君以为老朽一个月之後就会忘记这份仇恨,从轻发落了他?”这次晋鄙没有自称老臣,而是自称老朽,意思是不在与魏无忌以君臣而论,君非君,臣非臣,自是有话就说,有仇就报!
“若老将军执意如此,本君也无话可说。”魏无忌知道,此刻的晋鄙已经什麽话都听不进去了,方天刚他是不会交给他的,一战在所难免了,虽然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