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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章 鸦啼绝境（第1页）

寒鸦镇匍匐在永冻荒原的边缘，如同被冰雪巨人遗弃在黑色冻土上的一堆朽骨。

所谓的“镇”，不过是几十座低矮歪斜的石屋、木棚和兽皮帐篷，杂乱无章地簇拥在一片背风的洼地里。没有城墙，没有街道，只有几条被踩得泥泞不堪、混合着牲畜粪便与秽物的所谓“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混合了腐肉、劣酒、汗臭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绝境边缘的绝望气息。

最引人注目的，是镇口那棵早已枯死不知多少年的巨大槐树。枝干虬结扭曲，漆黑如铁，不见一片叶子，却密密麻麻地落满了乌鸦。那些乌鸦毛色并非纯黑，而是泛着一种幽冷的、金属般的暗蓝光泽，个头也比寻常乌鸦大上许多。它们一动不动地蹲在枯枝上，猩红的眼睛冷漠地俯视着每一个踏入镇子的人，偶尔出一两声嘶哑干涩的啼叫，声音如同锈蚀的铁片摩擦，直扎进人心里。

当谢珩一行人拖着一身疲惫与血迹踏入这片不祥之地时，那些暗蓝色的寒鸦齐刷刷地转过了头颅，成百上千双猩红的眼瞳聚焦过来，竟让这些久经沙场的玄甲卫都感到一阵寒意。

镇子里并非空无一人。一些裹着厚重破旧皮袍、面目模糊的人影，如同幽灵般蜷缩在各自的窝棚门口或阴影里，投来麻木而戒备的目光。这些人大多是逃亡的罪犯、活不下去的流民、被部落驱逐的牧民，以及…一些专做亡命之徒生意的黑市商人。寒鸦镇没有王法，只有最原始的弱肉强食和以物易物的规则。

谢珩选了一座看起来相对完整、位于镇子边缘、紧挨着一堵残破石墙的石屋作为落脚点。石屋原本的主人不知去向，或许早已成了荒原上的枯骨。屋里空荡荡，只有一角堆着些霉的干草和几块垫脚的石头，但至少能遮挡风雪。

秦苍带人迅清理了屋子，点燃了屋角一个简陋的石砌火塘，火光驱散了部分阴寒和霉味。林太医立刻为伤势最重的几人重新处理伤口，分药物。苏清韫被安置在火塘边相对干燥的地方，裹着厚厚的皮毛，脸色在火光映照下依旧苍白得透明，唯有那双眼睛，因为体内能量的持续冲撞和强行压制，反而亮得有些异常。

谢珩没有休息。他站在石屋唯一一扇用破皮子遮挡的“窗户”旁，透过缝隙，警惕地观察着镇内动静。那些暗处的目光并未消失，反而因为他们的到来，多了几分审视与估量。

“主上。”灰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面具上的木隼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诡谲，“东西带来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严密包裹的筒状物，以及一卷同样包裹严实的皮革。正是从拓跋弘那里交易得到的永冻荒原路线图，以及关于“赤焰谷”古老祭坛的记载拓本。

谢珩接过，走到火塘边，借着火光仔细查看。

路线图绘制在一块处理过的、不知名兽皮上，线条粗糙，但标注颇为详细。以寒鸦镇为，向北深入荒原，标注了数条可能的路径、已知的危险区域（如流沙冰隙、暴风雪频带、雪狼群领地）、几处可供短暂休整的避风点（多是天然岩洞或废弃的猎屋），以及最重要的——疑似“星辉交汇”现象出现的范围区域，被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圆圈勾勒出来，覆盖了荒原深处一片极其广阔的地域。圆圈中心，用另一种暗红色的颜料，标记了一个小小的火焰形状，旁边用北漠文写着：“赤焰谷？传闻有地火不灭。”

而祭坛拓本则是几张更加古老的、几乎脆裂的羊皮纸，上面用某种矿物颜料拓印着模糊的图案和难以辨认的古文字。图案隐约能看出是一个巨大的、环形的高台建筑，周围环绕着星辰与火焰的纹饰。文字晦涩，连谢珩也只能勉强认出几个与“星”、“门”、“钥”、“祭”相关的字符。

“拓跋弘没有耍花样？”谢珩抬眼看向灰隼。

“路线图应该是真的。”灰隼低声道，“属下在交易时，暗中比对了我们之前搜集的零散信息，以及从‘野狐集’买到的几份残图，大致轮廓和危险标记都能对上。只是…关于‘星辉交汇’的核心区域和‘赤焰谷’的具体位置，这份图依然语焉不详。至于拓本…”他顿了顿，“真假难辨，但年代确实古老，且材质与颜料，与主上曾经展示过的几件‘星垣’相关古物有相似之处。”

谢珩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回地图上那个巨大的圆圈。“星辉交汇…范围如此之大，盲目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必须找到更精确的定位方法。”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向了火塘边闭目调息的苏清韫，更准确地说，是她怀中的位置。

玉璜，以及玉璜吸收的那部分火毒能量，或许是关键。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喧哗和马蹄声，夹杂着几声粗野的北漠语呵斥。秦苍闪到门边，透过缝隙看去，低声道：“是镇里的‘管事’来了。”

所谓的“管事”，不过是占据寒鸦镇的几股势力推举出来的、维持表面秩序的领头人，通常也是实力最强、手段最狠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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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是个独眼壮汉，裹着脏兮兮的熊皮，脸上有一道几乎将脑袋劈成两半的狰狞刀疤。他带着七八个同样彪悍、手持弯刀和骨制武器的汉子，大摇大摆地走到石屋前。

“新来的？懂不懂规矩？”独眼壮汉操着生硬的、带着浓重口音的中原官话，嗓门洪亮，“进寒鸦镇，要交‘落脚钱’。看你们人不少，还有马，五十两银子，或者同等价值的货。交了钱，保你们在镇子里平安。不交…”他狞笑一声，露出黄黑交错的牙齿，“这镇子外面的冻土，可不介意多几具肥料。”

他身后的汉子们配合地挥舞着武器，出不怀好意的哄笑。

谢珩示意秦苍稍安勿躁，自己掀开破皮子门帘，走了出去。他依旧穿着那身染血的玄色劲装，脸色苍白，但身姿挺拔，眼神平静无波地扫过独眼壮汉一行人。

“五十两？可以。”谢珩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风声和喧哗，“但我需要消息。”

独眼壮汉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和贪婪：“什么消息？”

“关于永冻荒原深处，‘星辉’的传闻，以及…最近是否有其他人，像我们一样，打听或者试图进入那片区域。”谢珩从怀中掏出一锭足色的银元宝，在手中掂了掂。

独眼壮汉的目光立刻被银子吸引，但他并未立刻回答，反而上下打量着谢珩，尤其是他腰间那柄看似普通、却隐隐散寒气的长剑，以及屋里隐约可见的、虽然疲惫却依旧眼神锐利的其他人。

“你们不是普通的商队，也不是逃犯。”独眼壮汉舔了舔嘴唇，“是寻宝的？还是…寻死的？”

“这与你无关。”谢珩语气转冷，“消息换银子。或者，你也可以试试强抢。”

独眼壮汉脸色一沉，独眼中凶光闪烁。他身后几人更是跃跃欲试。寒鸦镇里，为了一袋霉的粮食都能拼个你死我活，何况是眼前这伙看起来颇有油水、却又明显状态不佳的外来人。

气氛骤然紧绷。

就在这时，石屋内传来一阵压抑的、带着痛苦的咳嗽声。是苏清韫。

她方才尝试引导体内能量，却再次引了火毒的反冲，一股灼热逆流直冲喉头，忍不住咳了出来，嘴角溢出一丝带着淡金色的血迹——那是玉璜能量与火毒混合的迹象。

这细微的动静，却让屋外的独眼壮汉猛地一愣。他独眼死死盯着门帘缝隙，鼻子抽动了几下，仿佛在嗅闻什么。紧接着，他脸上露出一种极其古怪的神色，混杂着震惊、贪婪，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那屋里…有什么？”独眼壮汉声音有些干，目光从谢珩脸上移开，死死盯着门帘。

谢珩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露分毫：“我的同伴，受伤了。”

“受伤？”独眼壮汉喃喃道，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谢珩，“不对…是‘那个’的味道…虽然很淡，还混着别的…但不会错…”他猛地抬头，独眼中爆出骇人的精光，“你们身上有‘星石’？！不对…比‘星石’更…古老？”

星石？是北漠人对“星垣”遗物的称呼？

谢珩眼神骤然锋利如刀，左手已悄然按上剑柄。身份暴露了！这独眼壮汉竟然能感应到玉璜的气息？虽然苏清韫极力压制，但方才能量反冲的刹那，还是泄露出了一丝！